“乔老师。”
“乔老师。”
“乔老师。”
乔治吕一路跟工作室里碰上的同自己打招呼的学员们点头示意。学员太多,有刚下课也有匆匆忙忙赶着上课的,大多青春蓬勃的年纪,瞧见他时却比圈内许多成名歌手还要淡定。
也是啊,他在工作室里都呆了那么多年,大家伙天天见面,再稀奇都见怪不怪了。
不像外头那些绞尽脑汁想从他这儿求首作品的歌手乔治吕想到自己前一天参加某酒会被那堆什么老牌歌王歌后围住套近乎的情形就一阵头痛。人怕出名猪怕壮,他也不是好招摇的性格,那么多年平平淡淡下来了,也只为求一场心安。
现在确实是清白了,心安了,湾岛几乎所有的媒体报纸都轰轰烈烈转载了他翻案的新闻,他终于可以换回自己的本名,也可以光明正大地以个人身份宣传作品。只是与之同时,陈震宵也用自己的音乐之路作为燃料,引爆了他沉寂几十年的声誉,让一众媒体将他的地位从谷底,瞬间托举进了神坛。
吕乔这个名字横空出世,刚一露面,便被镀上了一层璀璨的辉煌。他悲惨的过往和如今触底反弹的状况比起从零开始一点点积攒名声的同行大概更有话题度,分明做的幕后,乔治吕却很快就感受到了台前明星万众聚焦的生活。挂着那些圈外人一厢情愿为他冠上的“华语音乐圈第一编曲”光环,只有乔治吕清楚其中的水分有多大,不说别处,单只原上工作室内便有不知多少水平丝毫不逊色他的大手,可观众和市场都是盲目的,尤其情愿追捧这种已经得到肯定的名头。
因此数不清的工作和狂蜂浪蝶的招揽便来了,前些年在得知他和巴洛的合约快到期时,便已有多方蠢蠢欲动,乔治吕那时谁都没搭理,义无反顾地扎进了原上工作室,这几年出的作品首首爆红,他身价倍增,觊觎的人也就更多。
“您在原上工作室实在可惜了,那么多的制作人里,您不受重用也不被主推,连出镜活动都没几个,实在埋没您的才华。不如来敝公司,您现在的合约是什么待遇,我们可以出翻倍——不,三倍!而且保证您的知名度会比现在更火更红!”
音乐市场逐渐复苏,国内的娱乐公司便都蠢蠢欲动起来,一方面不敢得罪现如今占据了音乐市场极大份额的原上工作室,一方面又眼馋乔治吕和工作室创作编曲团队里的这些水平位于国内顶尖水准的人才,老是偷偷挖墙脚。
昨晚某家公司甚至开出了乔治吕从业以来的最高价,说是下血本都不为过。可在这样的利诱下,乔治吕却只有最近这段时间要躲在工作室里不见外人的念头。与成为人群目光焦点相比,乔治吕还是比较适应默默无闻的生活,那些莫名其妙发来又不能推脱的活动,他实在不想去的,就都用工作室合约不允许来推拒。
一来二去的,圈内的这些制作人们只当原上工作室管束严格苛刻,也只有乔治吕和工作室里这一帮一直留下的老制作人们才知道,他们有多喜欢工作室安静纯粹的环境。
不缺钱,不缺名,无人管束,又有所依靠。灵感来了修修改改写歌,感到无聊也有一帮同好闲聊相互感兴趣的话题,大家的水平差不多,路线和风格却不同,偶尔交流,各取所长,还能融会贯通,让自己的水平更上一层楼。
这是大多数幕后最理想的生活了,爱热闹爱招摇的到底是少数,像像陈震宵那样交友遍天下的,更加不多,所以红不红和知名度这个问题,完全无法动摇乔治吕的选择。
工作室里的老人们戏称这里是“养老的好地方”。
因此各自有什么厌倦了圈内浮华氛围的朋友,也都很乐意将他们介绍到工作室里来。就这么一个个一个个的,几年时间,工作室便攒下了一大批影响力可观的创作人,除了作曲写词的以外,也有些编剧老师什么的,这儿什么职业的人才都收,只要水平够。
“现场舞台再加一道女音和声,唱这个调”
他敲了敲门,进制作室时恰好撞上同组的编曲老师修改原上演唱会的现场配音细节,对方看到他,颇熟稔地打了招呼:“乔老师来啦?来来来您也来看看,我整理了一下场馆的资料,发现演唱会场地还挺大的,感觉考虑到回声,这几首歌的伴奏细节都得改改。”
乔治吕脱下还沾着寒意的外套凑上去看,顺带朝拿策划来的周展嚣也点了点头,这位可是原上工作室里所有金牌经纪人的头头,还兼任管理着一处对外公关部,工作能力非常出色,捧红了工作室里不知多少出道的学员,因此即便是如同乔治吕这样不大爱同人打交道的创作人们,平日里面对他时也颇有几分耐心。
乔治吕看着他沉稳记录编曲老师建议时认真的眉眼,不由便想到了前些天几家媒体贴出来的新闻。已过而立的青壮年眉目英挺,气质出众,仔细打量,也同那位据说是表兄弟关系的秦大总裁有那么点相似之处,按理说这样的条件,活脱脱应该是工作室里所有单身未婚的女青年们青睐的好目标,只可惜感情上实在是有点那什么
由于经常到原上家里逗威风能碰面的缘故,乔治吕同周展嚣也算相熟,双方年纪差距和跟原上的关系不同,他多少有些将周展嚣看作晚辈的意思。忙完了工作,俩人私下闲聊时,便谈起了前些天的那则新闻。
周展嚣近些年信奉兔子不吃窝边草,再眼馋也没朝工作室里的人下过手,好容易出去猎回艳就被狗仔拍到,也十分发愁。他是男女不忌的口味,随着年纪渐大,周围的好友成家的成家结婚的结婚,表哥找了原上过日子,就连亲妈在旅游过程中都谈了几场黄昏恋,唯独他始终还是单身狗,要说急,他估计比谁都着急。
可就是贪玩,没玩够,下不了安定的决心。
就连那个升职之前给表哥当了n多年助理的小木都当爹了,小孩长得还忒漂亮,刷了几年这个炫娃狂魔的朋友圈,想到香香软软的小孩子,他有时候也会生出一种想当爹的冲动。
要生最好就多生几个,得长得比小木家的孩子漂亮,比渝导家的双胞胎苗条,除了自己那份,还得匀两个给表哥和原上养老。
只是在原上这些年的耳提面命之下,他也逐渐明白到了责任感的重要。就连当初日思夜想求而不得的原上,这些年下来在他心中那点微妙的暧昧定位也已经彻底转向了亲情,周展嚣对自己的三分钟热度没什么自信,而在没定下心之前,他也不想稀里糊涂地去影响一个女孩儿人生。
眼看着乔治吕又要问情感问题,他一时着急,只能找话来堵对方的口:“您别净操心我啊,您自己不也没成家嘛!您年纪可比我大多了,您都不急我有什么可急的?”
乔治吕被他噎得双眼发直:“我这不就在拿自己给你当前车之鉴吗?你看看我现在没结婚的孤苦生活,总能尝到教训了吧?”
周展嚣怪笑了两声:“您没结婚也不至于孤苦吧,工作室里那么多朋友,还有那位陈——”
没等他说完,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声开响,乔治吕接起,便听那头传来访客处接待姑娘匆忙的声音:“乔老师,陈先生来了”
陈震宵推门进来,一身英伦风绅士雅痞装扮,发型和胡子都修得精致,浑身上下从领带到胸针皆搭配得一丝不苟。
明明年纪已经不小了,胡子都开始花白,他仍旧目光锐利,外形干练。
没看到想找的那个人,他脸上也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朝站在办公室当中的周展嚣笑了笑:“走了?”
“刚走。”周展嚣擅长交际,也对这位“退出娱乐圈”之后时常会来工作室免费做白工的编外老员工印象不错,口气颇为亲热,“陈先生真是救我于水火。”
陈震宵先是不明所以,待想起前几次从对方口中听过的抱怨,立刻意识到什么,低低笑了两声:“他真是年纪越大操心越多。”
又看到周展嚣拿着的文件的标题,话锋一转:“这是原老师演唱会的音乐策划?建议给我看看吗?”
他在湾岛从业几十年,熟人众多,不知做过多少场天王巨星的演唱会安排,因此经验相当丰富,将策划只看过一遍,就找出了几个原本没被发现的,看上去不起眼却能让听众们在偌大场馆中的收听效果攀升到新的巅峰小细节。
对方一边修改一边思索,坐在原本乔治吕的座位上,用着乔治吕的笔,一副既认真又满足的模样。周展嚣也记不清对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是出现在工作室里了,印象中像是过了很多很多年,又仿佛弹指一挥间。陈震宵来的频率很高,却很少有机会能同乔治吕碰面,更多时候都像是今天这样,乔治吕听到风声后匆匆离开,他便贼不走空般随便做点什么工作。
有时候帮着修修词曲,有时候抽空给学生上课,有时候还会把自己兴致来时写的作品留下,要求工作室以乔治吕的名义使用。陈震宵的话很有分量,说自己退出娱乐圈就再一点面都不露,快十年了,湾岛娱乐圈的那些媒体和音乐人天天想尽办法请他出山,他却抽风似的甘愿在原上工作室打白工。
策划修完了,经手了数位圈中大牛,已经完美得不能再完美。周展嚣道谢接过,又扫视对方明显精心装扮过的仪表,陈震宵吃了多少次闭门羹他也不知道,反正光他撞见的就不下十次了。不过即便如此,对方每次来的时候仍是光鲜亮丽的,似乎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卯足了劲儿,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将目光转向自己身上的人。
周展嚣对他们过去那些恩怨小有了解,毕竟陈震宵曾经在节目中曾公开忏悔过,紧接着又看这两人纠纠缠缠那么多年,把他这个局外人都看够了,难得当事人还能兴致勃勃。
他想了想,还是挡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声:“陈老师,你不觉得烦吗?”
陈震宵把笔帽盖好,轻轻搁回笔筒里,顺带替乔治吕收拾了一下乱糟糟的桌面,闻言目露疑问地抬头看向他。
“就是像现在这样,总是来,总是见不到人,连话都说不上一句,多少年了都”周展嚣道,“其实乔老师刚才还在的,接到电话才躲出去,您下次再来,要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帮您稳住他,甭管什么深仇大恨,至少面对面说清楚啊。”
陈震宵闻言微微一笑,一边扣纽扣一边站起身来,低声道:“你先忙吧,我这就走了。”
周展嚣看着他梳理得整整齐齐却已然花白的头发,没忍住拦了一下:“您要是真的想见他,公司里碰不上,去乔老师家也可以的,我知道他的地址”
“不用了。”
陈震宵挡了挡他的胳膊,微笑的表情却掩饰不住眉宇之间的威严。周展嚣的话让他沉默了一会儿,眼神闪烁,然而片刻之后,他仍是坚持朝大门走了过去,“他不会希望我这么做的,我也不会去做和他理念不同的事情了。”
“我明天再来,再见。”出门前,对方拉着门把回首朝周展嚣礼貌地点了点头,“总有一天他会见我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激动啊啊啊啊啊!!!”
“我靠人太t多了!!”
“排好队啊不要乱挤!”
“票呢?票呢?”
“水不能带进去!水不能带进去!”
木助理将孩子换了边手,把领到的荧光棒递给儿子,在小朋友的笑声和观众嘈杂的喧闹中入场,放眼望去,全是一脸兴奋的面孔。
他们的座位在区,老婆一边对号一边笑着道:“没想到你在秦董面前还挺有面子,现在都已经升职不做助理了,他还能想到你的票。我朋友圈里晒票面的那条动态评论都刷炸了,全是嗷嗷自己盯着电脑都没抢到的。”
因为周围陌生人太多,儿子害羞地歪着头把脑袋埋在了爸爸的颈窝里,木助理落座之后,发现视野颇好,也心情舒畅:“凑巧碰到原上的时候提了一句,我估摸着是原上让秦董送的。”
周围成群结队的粉丝们已经开始折腾灯牌和横幅,看台上除了原上的应援色,就数蓝灰cp的灰蓝色最显眼,老婆收回目光,闻言不由一笑:“他俩关系真好,还能这样互相使唤的。”
木助理张了张嘴没说话,老婆是圈外人,平日里跟闺蜜好友们聊天嘴上又没个把门的,因为担心会给原上他们惹麻烦,很多东西他都瞒着家里。
想想还是不说了,人家的感情,自己何必碎嘴。
宋天压了压帽檐,顺着人群找到自己的座位,在看台上,位置不太坏也不太好。原上演唱会的票实在售得太俏,助理据说跑了好多关系也没搞到,看台票还只有那么一张,他连人都没法带进来。
周围人太多了,还都是原上的粉丝,自己之前和原上的纠纷可不少,为了避免被认出挨打,他还小心地戴了口罩。
“唉,哥们接一下!”
胳膊突然被旁边的人捅了捅,宋天提了提口罩,看向捅自己那姑娘,手上便被塞进了一张长条的塑料纸,对方连拒绝的机会也没给他,直接便吩咐:“一会儿别随便招手幅,记得跟着我们的动作哈。”
宋天微微一愣,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拿到的这张塑料纸呈灰蓝两色,两头色彩对比度分明,越到中间,越融为一体。
上头三个大字“蓝≈灰”
两个q版的小人头各立一边,画风十分精巧。
他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便意识到了什么,直起腰转头朝四下扫了一眼,尼玛!
全是在分发手幅和灯牌的cp粉。
sb助理的看台票是从团体购买的cp粉手里转来的!
周围几乎都是女孩儿,他虽然戴着帽子和口罩,却不难辨认出性别,万红丛中一点绿颇为醒目,因此不少人忙碌中都在偷偷打量这位男的的男性cp粉。担心被认出来挠花脸,宋天也不好表现得太不合群,只能压着帽檐点点头,忍耐着收下手幅。
天色渐暗,会场内越来越喧闹,鼎沸人声传入后台,正在化妆的原上垂眸细听,眼神中蕴着浓浓的感慨。
曾几何时,这样的场面于他而言还只是奢望,千万人在看台上欢呼,聚光灯只打在足下一处,目光所及之处,带有自己标志的荧光棒整齐挥舞而他每日仍坐在轮椅上写着自己无法演绎的歌,穿透荧幕满心钦羡地看着那些可以尽情在听众们面前演唱的歌手。
“原老师!抬一下头!”
一道略有些匆忙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意识,原上顺从地仰头让发型师喷洒发胶,余光捕捉到那些抱着衣服道具满场乱飞的工作人员。
距离开场时间越来越近,后台工作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最紧要关头的忙碌当中。
大家都有些焦躁,看着镜中混乱到近乎失去秩序的场面,原上心头却一阵轻松。
“不着急。”他安慰紧张得连脸色都变了的发型师,又给秦霍发微信,“到了么?”
对方片刻之后才回复消息,背景音十分嘈杂:“到了,我刚坐下来,周围全都是人。”
原上瞄了眼时间,起身任凭工作人员替他套上演出服,移步之前,又从原本的外套兜里摸出个东西,揣好。
“走吧。”
越临近舞台,人声越是混杂,到最后简直成了一浪又一浪无形的波涛,冲破空气迎头盖下。
他听指挥一手撑地,半跪在升降台上,外头的灯光暗了,大约是意识到他即将出来,各种沸腾的声音像是缺了氧的烛火,一点一点熄灭。
“准备——”
“3——2——1!”
秦霍转动着戒指,手指在戒面无意识地抚摸,身后有一处地方格外吸引他的注意力,盯着空荡荡的舞台看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回头。
场馆内昏暗的灯光洒落下来,搭配着荧光棒些许的微光,东面看台上,好大的一块位置满满绵延着蓝灰色的横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