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股东们很是嗟叹。邵老爷子去后,邵家那些原本铺设广阔的餐厅生意也一日比一日清淡起来,邵家急于朝酒店转型更是迫不得已。餐厅真的太难做了,大厨的手艺差了一丝半点都不行,顾客们的嘴比分析仪器还要刁钻,细微的品质差别就很有可能推走一个常来光顾的老客。和酒店相比,餐厅太耗费心血也太难以管理,邵家美食终会迎来辉煌没落的那一天。
赵韦伯虽说是邵老爷子的关门弟子,但手艺和他师父相比起来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对邵玉帛将他从老店挖到公司这些事,不少老人一边抱着担心被分权的顾虑一边感到啼笑皆非,这两个人能合作在一块确实很叫人出乎意料,但仅仅是双方的背景矛盾,就注定了他俩无法像普通合作伙伴那样全心全意地信任对方。邵玉帛有野心又多疑,赵韦伯以利为先又容易受人蛊惑,这样的一对盟友究竟能和平多久,看遍纷争的老江湖们就没有一个表示自己看好的。
二房赢得了遗产战争之后,许多保守派的大房支持者们风格就变得低调了许多,许多人甚至明明听说了邵衍住院的消息后仍旧不敢前去探望。和世态炎凉没关系,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几乎所有人从那时起就已经对邵干戈的未来下好了结论——大房不可能再翻身了。一辈子培养的都是管理邵家餐厅的知识,没有足够的基层实践基础,已经人到中年的邵干戈怎么还能咸鱼翻身?没有了邵家的支持,邵家子孙什么都不是。
失去了父亲c失去了家族,儿子重伤住院,管理者在最紧要的关头被挖,大厨们走地一个都不剩,里外里亏空了个干净。邵干戈到现在都还没跳楼也算是出乎廖河东这群老人家的预料了。
前些天的报刊杂志对御门席的报道被不少人都当做了炒作,不会有人比他们更清楚邵家餐厅的斤两了,那些所谓美食,无非也就是比外面的餐厅更胜一筹,相较邵家餐厅菜品的价格,远不到能叫人趋之若鹜的程度。
可今天,亲眼目睹了邵家餐厅顾客盈门的盛状,许多之前抱有质疑的人都跟被打了一嘴巴子似的安静了。
“廖哥。”有人忍不住问廖河东,“你猜外面之前传的那些消息是不是真的?”
老餐厅起死回生之后,坊间就出现了不少关于“邵衍才是邵老爷子亲传弟子”亦或者“邵老爷子把传家菜谱偷偷传给了邵衍”之类的猜测,邵家股东们听到时都很不以为然,毕竟作为知情人,他们很清楚邵老爷子私底下更偏疼哪一个儿孙。但现在,他们却不敢用笃定的口吻妄下结论了。
“谁知道。”廖河东不动声色地放下窗帘,对他们道,“来了。”
众人纷纷迅速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包厢的门轻轻叩击几声后被推开,进来的女招待先垂着眼对屋内众人微鞠一躬,随后才退开一步,手捧托盘的男招待流水般从屋外涌入。
香气伴随着他们的接近明显了起来,翠绿的时蔬c浓油赤酱的荤肉c色泽清澄的例汤,以及分量精巧,一人一盅的佛跳墙。侍应们显然被严格训练过,全程没有抬头直视顾客,行走间如流水般轻缓而迅速。上完所有的菜品后,为首的女孩将一个只有巴掌大的小碗放在了餐桌正当中的位置,说道:“这是赠送各位的点心糖蒸酥酪,请慢用。”便让人揭开佛跳墙的盅盖,又领着招待们流水般地离开了。伴随着她们揭开盅盖的动作,一股浓郁的鲜香如有实质地铺陈开来,没有一点点防备,在嗅到这股香气的时候廖河东没忍住抿了下嘴,悄无声息地咽下口中猛然开始分泌的唾液。
其余人其实根本没时间看他,大伙的眼神已经落在菜色上收不回来了。餐具和摆盘都没有什么改变,但这股香气让他们感到非常陌生,众人亟不可待地等待首座的廖河东赶紧动筷,桌上的酒杯里刚才倒忙的酒已经被人瞬间抛到了脑后,廖河东本来还想照例说几句开场陈词,嘴一张就觉得自己口水兜不住了,只得埋头开始:“都吃吧吃吧!”
屋内一派安静,只留下汤勺磕到碗壁和喝汤的声音。第一勺汤刚入口,廖河东浑身的肌肉就绷起来了,他瞬间知晓了那些美食杂志中对于菜品夸张的形容代表了什么。活到这把年纪,他也是头一次这样清晰地感受那种香气充盈进每一个毛孔的通畅,一道好菜带给人的愉悦直接体现在了精神上。
早已吃遍美食的其他人也是少见地丢了仪态,片刻功夫就把原本不该喝那么干净的汤刮地汤底都不剩,擦了把嘴,他们脑袋里完全不剩什么应酬拉关系的心思了,只比谁更快一步把筷子落在餐盘中。
菜色的香甜更胜以往,不知道换了什么做法,竟然能把食材中本有的甜脆和鲜香激发地淋漓尽致。
等到都吃了七八分饱,才终于有人慢慢停下筷子。廖河东一直以来注意养生,今天竟然也破例吃多了。他用强悍的毅力指挥自己放下筷子,拿餐巾擦拭嘴角的时候,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桌面那些快要被吃干净的碗碟上。
包厢内没有人说话,满足了口腹之欲后,所有人都不知道该讲些什么,继续拿邵干戈一家开涮?现在已经无从下手了。
碗碟正中那碗还没被动过的甜点在这时候便变得显眼了起来,男人们并不喜欢这种看起来滑腻腻甜兮兮的东西,但经过了刚才那些一次次征服味蕾的菜品,再没人敢不把这碗小酥烙当回事了。酥烙碗实在太小了,桌上每人都吃到,约莫也只有一人一勺,廖河东招呼人别客气开舀,将那块落在勺上正在颤颤巍巍抖动的奶块放入口中的时候,心中只留下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