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踏上中土大陆洋人越来越多,大厉这块土地变化已经全然不可和从前同日而语。皇帝被每月都寻上宫门求见使者团给烦不行,遂定下每年九月初一自九月十五这半个月,为外交接见日。而他也仅只这半个月时间内会接见陌生外交使臣,至于早打过交道使者团,一般就视两方利益枢纽是否牢固来决定是否招待。
于是每到八月末,大都人流便会达到全年一个小高峰,这个小高峰和平常春节前后c庙会集会前后人潮高峰又有不同,接踵摩肩街上来回攒动路人要不金发碧眼,要不褐肤卷发,总之怎么看怎么不像看惯了中原人。这副奇景又引得许多对洋人好奇其他城市人纷纷赶来围观,于是人便越聚越多,再滋生一些专门以此为生小买卖——总之,为此时段大都城已经扩充了好几次了。
洋人们陌生国土大多很老实,传教则又例外些,不过皇帝对来传教修士并不太欢迎。并且来中土传教修士也不仅止于某个教派,光是外来教派互相勾心斗角争风头便能消磨掉他们许多精力了,一时之间,洋人教会对许多大厉人来说还只是代表着每月一次免费大餐。
九月初一,皇帝下朝后便仰天长叹,做了那么久皇帝之后,他已经相当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为了这个位置而抢破脑袋了。加上他对比着如今潇洒自满天下胡闹温家兄弟两个,心中便加不平衡,只可惜他小儿尚且年幼不能继位,否则他该和他们一样逍遥才好。
才勤政殿坐下,还没喝口热茶呢,鸿胪寺卿便忙不迭将这几日要接见使节团名册给递了上来。密密麻麻周边洋外分不清名字是谁和谁小国占了有足足一大页纸,底下还附上了好几本花名册,登记是这些使节团带来礼物。这才是重头戏,皇帝一本一本仔细翻了过去,挑了几个明显有诚意且出手不小器使节团率先接见,其他就留到后面几天。
鸿胪寺卿红着大脸喜滋滋捧着名册退下后,面对重陷入静谧大殿,皇帝叹息了一声,重重搁下手头朱笔。
金砖c朱柱c腰廊c璃瓦,这奢侈又清冷禁宫短短几十年间已经是三番气象。若有选择,他自然不想被禁锢这个位置上,可本是男儿身,心却纠缠于儿女情长,又生错了人家,前半辈子为了爱苦命奔波,后半生又折损自己根本不曾期盼生活中,此间辛酸也只有皇帝自己知晓。
一小队使节团由宦官带领着宫内疾步而行,他们几乎不敢打量自己周围风景,这低调奢靡一切有些超出他们认知,哪怕是他们所崇拜尊敬王王宫,也绝没有这个宫殿一半奢华。
他们用十株八尺高珊瑚c十箱成色上好珍珠c五十匹马c五十匹骆驼和五十头牦牛加上大量珠宝才换来了大厉皇帝亲自接见,这个被称为巴马那小国如今正被外忧内患所折磨,远至欧陆大中华商行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那就是依附大厉这个庞然大物,有时候一味坚持独立并不比寻求陌生人帮助好。
来求见使节团很明确表达了君主所报善意,这是迄今为止第十五个提出类似要求国家,而经过筛选后,皇帝也相当爽和其中某些距离相近国家保持了外交关系,大家互相帮助,流动人口,就算这一代不能做到扩大版图,许多年之后,子孙后代也不会都是笨蛋。
当然,保持这种外交关系枢纽绝对不止人口流动,等到送走了这一队谦逊使节团,皇帝大笔一挥,又将大中华商行商道申请通过了一个。
锻造c矿产c布匹一个国家建立总有他独到优势,没有一文不值财富,依靠着这种有什么吃什么精神,大厉朝经济才能这样迅猛飞跃升,当然,其中大部分功劳还是应该归功于温乐和温润身上。
皇帝写好了一会要吩咐人办事情,伸了个懒腰,一看时辰竟然已经临近傍晚,赶忙匆匆传膳。
晚膳还要饿着肚子赶到该去地方才能吃,皇帝屁股还没捂热板凳,就听到大长公主扯着脖子驴似叫声:“父皇!父皇!”
她声音由远及近,人很便出现视野里,皇帝眼睛都还没瞥到她就想叹气——宽肩c方脸c偏黑皮肤,头发根根乌黑粗硬,一双眼睛小而尖锐,泛着阴鸷冷芒,剑眉粗黑,硬挺有型这哪里是个女孩子长相?
人世间悲惨莫过于女生男相,世人本就对女人要求诸多,模样是不能不过一个大关卡,大长公主模样却和先帝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这若是个男人,那这一番英武绝对能折服许多女娇娘,可这偏偏是个丫头,那绝对是皇帝女儿也愁嫁了。
太子反倒长得娇俏一些,大眼细眉,皮肤白皙,嘴唇红润,身形纤瘦,他性格温和,讲话时也是轻声慢气,若论起大家闺秀,他无疑要比大长公主够格些。
大长公主自门阶三步前便冲天一跃,落地时悄无声息,半跪着双手扶于身前,姿态如同山林间矫健优雅猎豹般充满力度美感。她一双鹰眼炯炯有神,束脑后一把黑发被风吹起缓缓落回她背后,简直气势凌人,只可惜穿了一身杏色公主长袍,那水袖长裙弯月鞋珠光宝气,穿她身上就像是变态夫君偷了娘子柜里衣衫。
皇帝盯着她英武面容沉默了片刻,不动声色:“你成日蹦来跳去成何体统?朕不是吩咐内务给你送去了脂粉么?你怎么没用?”
大长公主切了一声,潇洒自地上跃起,半空中拉开自己坐惯了位置,下一秒准确无误跳入自己座位中,这才说:“那些娘们兮兮东西,抹脸上跟见鬼似,孩儿才不喜欢!”
周围婢女们都见怪不怪了,闻言只是低下头去,因为她们知道皇帝对自己宝贝女儿绝对发作不起来。
果然,还不等皇帝说下一句话,太子殿下就到了。
太子比大长公主小了几岁,个头却不比她矮,长着一张瓜子脸,体态也细长许多,厚重太子袍加身总让人有种不堪重负错觉。他走缓慢,一步一步之间被丈量无比精确,走到门槛前,他停下步子,双手将袍脚提起一丁点来,才小心翼翼踏进大殿一只脚。
皇帝加忧桑了,他托腮等了一会儿,太子才终于走进来,再拂了下自己衣袍,轻巧跪下,声音如同清泉入溪:“孩儿见过父皇。”
皇帝无力挥挥手,大长公主驴似声音又昂了起来:“太子殿下!我方才殿外便瞧见你走我前头,我现都坐椅子上了,你怎么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