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中秋之后,虽然这南国的天气仍有些炎热,但乡野中吹来的风息已经渐渐变得清凉。经过一处掩映在银杏树荫中的村落,醒言看到那些半黄半青的树木中,偶尔有一株然而行,也不知走过几处村庄、几处河流,不知不觉就已经是十几天过去。一路前行,琼肜还是那样天真无邪,雪宜还是那样软款温柔,有两个这样动静相宜的女孩儿陪在自己身旁,便让醒言觉着自己这次下山历练,并不像罗浮山上同门弟子说的那样寂寞无聊。
只是,这样的日子虽然惬意悠闲,但此行自己的主要任务,到目前为止却还是没有丝毫进展。
这些天来,按照近来的想法,他也查探过几处气候异常的州县,但还是一无所获。虽然下山前灵虚掌门曾说过,这次让他下山,主要还是游历天下山水,历览地理民情,以期能从中晓悟天机要道。只不过眼看着下山大半年,这寻访水之精的任务还没有丝毫头绪,醒言不免也有些着急。
就在九月出头,这一天醒言带着两个女孩儿走到一处大山场,眼看天色渐晚,但前后看看,都是荒无人烟的山野。虽然前后不着,但好在一路上这样的情况他们也遇得多了。在附近转了转,瞧见一座山峦半山腰处有一座齐整的山神庙,醒言便带着琼肜雪宜爬上半山腰,到山神庙中歇下。
等相帮着铺好草铺,醒言便和二女出来,一边嚼着干粮,一边观看落日余晖中山前的风物。正在观景之时,忽见天边黯淡的晚云中,渐渐飞起一道亮色的霞光,似乎正在朝这边延伸。当醒言指着天边提醒琼肜抬头看时,却见那道云光须臾转近,转眼间只觉眼前一花,就有一人站在面前。
“醒言,你们在吃晚饭啊~”
看着醒言手中的半块米饼,和小琼肜嘴角粘着的芝麻,乘云光而来的龙女热情的打着招呼。
“呃……灵漪你怎么来了?”
这些天醒言专注于师门任务,便没再使用那朵玉莲,谁知灵漪这回竟亲自寻来。见她到来,醒言便问:
“有什么大事吗?”
“等你们吃完再说!”
见他们还在吃东西,灵漪暂时按下话头,略一施法,便幻出三只玉碗,其中注满甘甜清水,依次递给三人。饮食完毕,这融洽无比的四人就在山神庙门前说起话来。原来,灵漪这次寻来,便是问醒言能不能帮她一起去找回四渎流云牧被盗走的龙马。
略略说过失马的经过,灵漪便告诉醒言:
“我听爹爹说,我们被偷去的龙马藏在东南海域中的犁灵洲里。我想着,只要能瞒过灵洲长老的耳目,潜入到藏匿龙马的海洲中去,我用我龙族秘法,很容易便能从海路驱回那些龙马。”
灵漪这番请求的话儿,说得非常委婉;她这次真的只是来问问醒言的意见,如果他觉得不可行,那这个念头便罢了。不过,虽然她这话说得婉转,但醒言听了,却立即慷慨应答:
“好!灵漪,只要你不怕,我便陪你去。一来,因为是你开口、二来,你爷爷云中君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早就想能有机会报答他!”
——虽然他这回答,重点落在第二个理由,但听在灵漪耳里仍觉得无比受用,粉洁的俏靥立时笑成一朵花儿。
醒言这番话,确实出自真心。自从上了罗浮山开阔过视野之后,他现在越来越发现,如果不是当初龙君赠笛赠书,自己绝不可能像今天这样窥测天机大道,也不可能逃过那几次凶险无比的磨难。回头想想,自己当时只不过是个市井中的混小子,因而那云中君的热心襄助,便显得更为难得。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一直没有机会的少年,一听灵漪之言便立即答应。而千里寻来的龙女灵漪,虽然真心听从醒言的看法,但既然她风尘仆仆而来,内心里便希望他能答应。现在听醒言一口应允,自然是十分高兴。说到底,她这样的提议还是出于一番私心。自从听了龙妃那番话,灵漪便有些郁郁寡欢。这回四渎失却龙马,她隐隐觉得可能是次机会,因为如果醒言表现出色,说不定他俩的将来更有可能……
当然这样的想法不能告诉醒言。接下来喜笑颜开的龙女,便和他讨论起盗回龙马的具体事宜来。
等说到细节,醒言才有些无奈的发现,这位兴冲冲而来的灵丫头,却只是想过大体事宜,那些细节全没考虑过!能从四渎守卫森严的牧场中顺利偷走大群龙马,做这样事的可会是一般人?况且若像灵漪想象的那般简单,她爹爹洞庭君为何到今天都按兵不动?
与涉世未深的娇贵龙女不同,从小在市井中摔爬跌打长大的少年,自然不会把事情想得如此简单。把自己这些疑虑略略一说,那位兴奋的龙族公主便立时傻了眼。于是醒言只好又重头细问起灵漪听到的所有消息来。
不知不觉中,现在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这山神庙门前刮起呼呼的山风。回到山神庙中,看到那山神老爷面前的香烛,已经只剩下一堆烛泪;于是醒言便让琼肜请出那两只火鸟照明。
在朱雀刃灵照出的火影中,一时插不上话的小琼肜,静静听了一会儿,便悄悄告诉旁边那位同样默默倾听的雪宜姊:
“雪宜姐,这次琼肜也想去,你呢?”
“我也去!”
——脱口说出自己的心意,一向含蓄的女孩儿脸上红了红,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你去了,我也去吧,这样就可以照顾你和堂主……”
“太好了~如果雪宜姊一个人留在这儿,琼肜也很不放心呢!”
就在琼肜担心雪宜时,醒言也差不多计议完毕:
“……好,灵漪你听着,这灵洲长老在藏匿龙族战马时,还敢照常召开灵洲大会,也不全是嚣张所致。依我看,他此举一来是为掩人耳目,显得一切如常;二来那凶犁长老也知道,四渎龙族即使会用其他方法从水路攻打,也决不会派零散人手混在三山五泽、同气相投的魔仙之中。”
火雀光影中少年将心中想法娓娓道来:
“不过,天魔长老此举还是有些托大,那我们也不妨将计就计,就混在赴会之人中堂堂正正登上犁灵洲,从从容容的探察藏匿龙马的洲岛,徐图下手良机。如果我没猜错,魔洲中真正隐匿龙马之地,定然是地形古怪,守卫森严;如果贸然前往,十有会无功而返!”
“好,都听你的!”
对于醒言之言,灵漪完全赞同。灼灼红光影中,她眼前这少年款款而谈,虽然神色平和,但面颊上彷佛闪耀着一分奇异的光采。正在情热之时的龙女,已经想不到要去深究眼前人话中的道理;只要看到他这样自信的神情举止,那就一切都顺从了。而在她口中温婉赞同之时,心里则忍不住暗暗想道:
“怪不得世间都把姻缘称为‘丝萝之好’;我们女儿家啊,正像那些缠蔓的丝萝一样,还要把自己依托乔木……”
往日尊贵刚强的龙女,此时却变得和大多数俗世小儿女一样,终于体会到那种异样的感觉;这感觉,三分甜蜜,三分温暖,三分羞涩,就如春日中一缕温柔的暖意萦绕在心头,让脸儿发烧,身儿发麻,只觉得眼前这一刻永远停留下去才好。
虽然此时灵漪脸儿变得红红的,怎么也平心静气也冷却不下来,但幸好那小妹妹唤来的照明火鸟,光影也是一样的绯红。
就在灵漪有些意乱情迷之时,醒言却在那儿皱着眉紧张思索。细细考虑一番,他便提出一些具体细节,跟灵漪她们商量。
比如,为了让自己能扮得和其他去灵洲赴会的魔怪相似,醒言唤出久未召唤的宵朚鬼王,跟这位阴气森森的仆从认真请教,问他如何才能让自己变得和邪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