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在医院住了近一个月才回了镇上,这一个月中,萧日已经几次被市委批评,唐逸的那篇文章被萧日投给市党报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省劳动日报进行了转载,这一下,萧日和唐逸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儿,省报,市报掀起了驳《萧,唐关于资产阶级自由化论点》的浪潮,读者来信义愤填膺。甚至人民日报也发表评论员文章,不点名批评某些基层领导杞人忧天,一叶障目,对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进行错误估计和诋毁。
唐逸住院倒为他挡去了不少风浪,出院的时候,陈达和神经兮兮的偷溜进病房,在唐逸耳边悄声道:“弟妹叫我和你说一声,好好养伤。”这些日子,齐洁每天都托陈达和送来她熬的汤,唐逸也叫陈达和带话,叫她大可以光明正大来看自己,但齐洁就是没露面,听到齐洁简简单单却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的叮嘱,唐逸有些惭愧,有些感动,想想,其实自己真娶了她又怎么啦?虽然娶一个名义上的寡妇肯定被家族所不容,在官场上也会招来风言,但,难道自己真要她一辈子躲在幕后?
陈达和又说:“那流氓被我打的吐血,妈的,看守所里我也通过话了,没他好果子吃。”
唐逸心思也没在这里,点点头没有接茬。心里琢磨着报纸的事儿,估摸着自己的出院又是一场风暴。果然不出他所料,刚出院没几天,唐逸就被一个电话叫到了县里,在县长办公室,程建军不留一点情面的狠狠批评唐逸,无组织无纪律,好大喜功,狂妄骄傲。总之年轻人该有的错误似乎唐逸犯了个遍。
最后程建军更命令唐逸回去写检讨,镇上的工作暂时交给柳大忠处理,什么时候想通了,再继续开展工作。
唐逸也知道自己和萧日的署名看在程建军眼里,无疑是自己已经选择了阵营,而且看意思似乎他要往死里折腾自己,自己最近出尽风头,已经是县里炙手可热的年轻干部,既然站在了他对立面,有了这么个机会,程建军自然往死里打自己。
唐逸挨了一个多小时的训,出门时刚巧遇到办公室刘大妈,刘大妈看看周围没人,小心翼翼将唐逸拉到一边,低声叮嘱:“年轻人吃点瘪是好事儿,可别太往心里去。”
唐逸笑着说不会,又开玩笑似的说大不了我给您作打字员,您到时候可要收留我。
见唐逸还是那么乐观,刘大妈才放了心,不过她也不敢和唐逸多说话,匆匆回了办公室,就算这样,唐逸还是有了那么一丝感悟,谁说办公室政治没有一点人情味儿,刘大妈这个年纪的人还是有很多人富有同情心的。
唐逸刚刚出门,程建军桌头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接起电话,是自己在省劳动日报作编辑的同学,程建军笑着感谢自己老同学的帮忙。
唐逸的文章是程建军鼓捣进省报的,当看到延山日报上萧日和唐逸的署名文章时,程建军当时就冷了脸。
对唐逸,他本来是持拉拢态度,毕竟是中央党校下来的,背后有什么后台谁也说不准,再一个这几个月观察,他看得出,唐逸是个人才,不但是工作能干,人际关系他也理得头头是道,自己和萧日好像都对他印象挺好。
而且就说陈家坨的柳大忠吧,本来这倔老头和唐逸水火不容是县委最头疼的事,因为柳大忠这人,从不讲究什么斗争策略,看谁不顺眼马上就会表露出来,工作也不配合,偏偏再过一年他也就退休了,县里也不好在这时候处分他,谁知道短短个把月,柳大忠突然成了唐逸的死党,县委会议上从来是替唐逸说话,容不得别的镇党委成员说半个不字,搞得县委班子哭笑不得的同时,程建军对唐逸就更高看了一层。
正是因为程建军觉得唐逸是个人物,而且改革的思路也和自己对头,可以培养为自己的臂助时,唐逸突然和萧日走到了一起,程建军甚至觉得有一种被背叛感,所以决心将唐逸这个羽翼未丰的威胁扼杀在摇篮中。
仔细看了萧日和唐逸的文章后,程建军倒是欣喜若狂,想不到老家伙冲动吧,这小家伙也是这么不成熟,这种文章也敢写?他马上敏锐的意识到打击萧日和唐逸的时机就在眼前,为了扩大文章的影响,他才找了省报的老同学帮忙。
电话里,那老同学笑道:“建军,这篇文章可是我费了老大劲儿,和总编说破嘴皮才见报的,你可要请我好好喝几杯。”
程建军满口答应,放下电话点上颗烟,深深吸了一口,走到窗边,正看到楼下走出县委大院的唐逸,看到他笑呵呵和门卫打招呼,走起路来腰杆永远那么笔直英挺,一点儿也看不出气馁的样子。程建军微微点头,是个好苗子,可惜啊,没有和自己走在一路。
夜幕降临,却是闷热闷热的,唐逸用凉水冲了几遍澡,还是冲不去心头那份烦躁,打开电视,无聊的看着《绝代双骄》,曾经承载了他小时候儿武侠梦的电视,现在看起来怎么都觉得有些幼稚,人物塑造倒是传神到位,后来的影帝梁朝伟在当时初露锋芒,香港无线五虎之一,比后世炒作的明星高出了几个层次,但那武打设计,唐逸怎么看都有想笑的感觉。
刚刚柳大忠拎了瓶酒过来,和自己对饮,话里话外开导自己,更说:“不要灰心,县里架空你,我柳大忠可没架空你,以后你会议照开,意见照提,咱镇的改革都是你抓的,你要是全扔下我老柳可就抓瞎了,该管就管,我看谁敢放个屁!”
想起柳大忠那满脸同情和掏心窝子的热乎话,唐逸叹口气,或许镇上头头脑脑都一个心思吧,自己的政治生涯刚刚起步,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不过柳大忠对自己是一个样,镇上其他人对自己又是另一个样了,尤其是那几个平日溜须拍马比较勤的头头脑脑,马上换了脸,和自己说话时再没了往日的谄媚,好像恨不得和自己赶紧划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