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玑从露台踏进屋,身后是以统计局为圆心蔓展开来的湮息阵,夜色透过无法触摸的气波批洒在他的黑衣上,短发迎风便长,浮游飘荡,浓郁得仿佛一滴化不开的墨。
“真人。”
“真人。”
“真人。”
沿路不断有人恭敬行礼,玄玑点头,治安处处长鹿石峰抱着一叠罚单匆匆跑到他身边,小声汇报工作,概括一下,无外乎各家修行者粗心大意乘飞剑或者用术法时忘了使障眼法被凡人看到一类的琐事。只是如今科技发展完善,凡人们再不像从前那样好对付,夹缝求生的反成了修真者,这类琐事严格说来自然也就脱离了琐事级别,须得统计局专门派人去扫除后患,清除记忆,联系媒体报社打压消息等等。
玄玑挥挥手表示不想听,任凭鹿石峰快走几步上前为自己开门,冷声道:“廖家违规饲养未经登记的变异狮凸,廖夏廖秋今晚在望京市内屠猎五人。登记好,明天把处罚结果整理出来,派人通知廖家家主。”
现如今是法治社会,凡界政府对修行者闹人命这一块看得极重,修真界从声势渐弱后,内部便慢慢安分许多,这种大案子几年都未必能出一条。
鹿石峰凛然记下,想到什么,翻手拿出一个淡粉色包装的小盒呈上来:“真人,前段时间丰家小姐来办手续,听说您在闭关,留下了这个东西,嘱托我一定要亲手交给您。”
“退回去,照章办事。”玄玑看也不看,进屋关门,声音从门缝里轻轻传出:“一个月之内,若无新人登记,记得来通知我。”
什么?
鹿石峰已经懒得去解释礼物的性质了,他愣了一下,神情惊讶道:“真人遇上散修了?!是什么人?什么修为?叫什么名”不小心问得多了,他生生又咽回去下半句话,自家老大这个个性,会注意到这种事并且通知自己已经极其反常,又怎么会去刻意记一个散修的名字?这样想着,又只好伏拜告退,心说着到时候自己去看也不迟,便听头顶却冷不防传来一句:“是个新进境的炼气散修,叫宁复生。”
宁复生。
玄玑盘膝端坐进蒲团内,阖上双眼,凝息片刻,脑中忍不住咀嚼这三个字,颈项和手指又不知为何麻痒了起来。
抬手挠一挠,继续修炼。
周老大全程被包裹在一种恍惚里。
他坐在酒桌不起眼的角落,像个局外人那样被排斥在火热的气氛之外,却全没有想融杂进去的念想。
谁能告诉他这是什么个情况啊啊啊啊啊啊!!!!!
内心咆哮着的周老大坐得越发笔挺,只觉得自己大概精神上出了点问题,要不然怎么会看到云哥恭恭敬敬给宁复生倒酒的画面呢,而且只能看到嘴唇翕动,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梦境好奇怪啊,哈哈哈哈哈哈。
小弟们早就被驱散了出去,宁复生靠在主位的椅背上,两指夹着酒杯,神情自若,态度慵懒,看着倒像他才是主人似的。云哥却一点没有不满,虽然他方才只是看着玄玑真人的面子对宁复生礼遇些,可几句话说下来,早已经是心服口服。他缓慢给宁复生斟上一杯酒,虚心请教了几个从进入筑基期后就反复困扰自己的难题,宁复生不过寥寥几句,就让他茅塞屯开,连一直无形横阻在眼前的瓶颈都不知不觉消散开许多。
云哥欣喜若狂,凡俗的身份算个屁!修为才是一切!筑基期看起来牛掰,实际上只是爬上了修行界的第一道阶梯,若再无进境,多活五百年已经是老天爷睁只眼闭只眼了。过开光才能御飞剑,过心动方脱修行苦,看廖家丰家那些金丹期修士,人家过的那才叫日子!每日无需为一点灵石丹药起早贪黑,自然会有人把最好的供奉呈放在他们手里,更不必说各家金字塔顶端坐着的那些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长老宗主,那是跺跺脚都能撼天动地的怪物!
世家之所以能被称为世家,正是因为有了这些老怪物坐镇。于是灵脉最好的宝地,灵根最好的苗子,品质最上等的丹药灵石一切的一切,自然而然掌握在他们手里。如同云哥这样的散修,想从无处不在的霸权中抢夺到什么并不容易。
只是除了资源稀缺外,散修更苦于知识面的狭窄。
散修没有家族庇护,从炼气期起就全靠自己试探前行,这摸着石头过河的一路上,总会遇上很多全无准备的难题,瓶颈期和许多陈年旧伤,大多都因此而起。宁复生虽然只是炼气期修为,但论起对修行的了解,那是一百个云哥都比不上的。仙界修行体系本就比下界完善,一些让下界修士们绞尽脑汁也无法解决的难题在他这里,不过只是某本文献中的寥寥几句。
“真人”云哥热泪盈眶去抓宁复生的手,被他微微一动躲了过去,也不以为意,激动得挂下鼻涕,“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真人指点大恩,我薛云没齿难忘,若有什么办得到的”
宁复生嫌弃他一身酒臭,摆摆手将人挥开:“谁会白教你,快点拿钱来,我要回去了。”
“什么?”云哥还有醉意,泪眼朦胧盯着横卧在眼前那只细致修长的手,愣了一下之后,忍不住去打量宁复生模样。很少听说修行者还会去注重身外之物的,更何况能凭借一番交谈就让他境界松动的,显然更不是普通人,但见对方要钱的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他反倒不敢质疑了,转念一想,又觉得对方提出这种要求,莫不是因为周老大的原因心存芥蒂,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云哥顿时急了,撤销结界拍桌朝周老大吼:“没眼色的东西!坐在那干嘛?!还不快来给宁哥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