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一个威严的声音大喝道:“鄯都!你又在惹事!”这声音对我来说居然有几分熟识,转过身去,却见一个身穿蓝色长衫的壮汉缓步向我们的方向走来,此人鹰鼻阔口,满面风霜之色,浓眉之下一双淡蓝色眼眸深陷进去,顾盼之际,精光四射,竟是我在济州邂逅的东胡富商赫连战,身边高高壮壮的汉子就是始终不离他左右的武士图答。
鄯都似乎对赫连战颇为畏惧,垂首低声道:“赫连叔叔,是那不知死活的小子先招惹我来着。”
图答率先看到了我,他微微一呆,然后附在赫连战耳边低声说句什么,赫连战这才留意到我,满脸俱是诧异之色,他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我。
我微笑道:“赫连兄,别来无恙。”
赫连战哈哈大笑道:“龙兄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他记忆力出众,虽然和我仅仅见过一面,仍然清楚的记住了我的姓氏。
我微笑道:“一言难尽。”
这时翼虎分开人群跑了过来,大声叫道:“赫连叔叔!”飞身向赫连战扑了过去。
赫连战欣喜无比的将他抱住,高高举起道:“好小子!我不是说过以后要叫我赫连大哥。”
翼虎笑道:“你红胡子一大把,我没叫你赫连大伯都算给你面子了。”赫连战举着他在原地转了两个圈,方才将交到图答的手中。
翼虎指着鄯都道:“赫连叔叔,就是这坏蛋让人追杀我。”
赫连战怒视鄯都道:“你真是越大越不长进,连小孩子都要欺负。”
鄯都虽然娇纵蛮横惯了,可是在赫连战面前却显得俯首帖耳,低身道:“侄儿不知道这些人是叔叔地朋友,所以才会有所冒犯。不如这样,我请大家去‘金樽肆’饮酒作为赔罪。”
赫连战冷冷道:“我没有钱招呼朋友吗?还不快带着你的那帮手下回去,不要在这里破坏我的心情。”
鄯都连连点头,临走时还哀求道:“赫连叔叔千万不要将此事告诉我母亲。”
赫连战斥道:“还不快走!”
鄯都这才慌慌张张的离开。
赫连战转向我笑道:“这不成器的混账东西惊扰了龙兄,我这个当叔叔地替他赔罪。”
翼虎凑了上来。微笑道:“赫连哥哥今日要好好请我们大吃一顿。”
赫连战笑道:“你怎么突然又叫我哥哥了?”
翼虎得意笑道:“叫你哥哥,我便是那坏蛋的叔叔。”
我们齐声大笑起来。
‘金樽肆’距离六常庙很近,是这一带最为出名的酒肆,从外观却看不出任何的特别之处,周围种植许多胡杨,土墙之后便是胡人最为寻常的建筑。唯一地特别之处便是门前的招牌上分别用胡汉两种文字书写着‘金樽肆’三个字,汉字遒劲有力,笔画之中充满四溢豪情,我从字迹马上辨认出这和我在竞山王府前看到的书法出自一人手笔,应该都是墨无伤所写,不过两幅字的心境却以迥然不同。
赫连战道:“这酒肆的主人曾经在大康开店多年,十二年前方才从那里返回。这金樽肆的招牌便是在大康所写。”
我赞道:“好字!”
赫连战点了点头道:“写字地那位先生乃是经天纬地的奇才。”
慧乔望着门前书法呆呆出神,我低声道:“清清姑娘在想什么?”
慧乔秀眉颦道:“这幅字好像出自墨先生的手笔,不过又不太像。”
我欣赏的看了看她,慧乔应该从书法的气韵中看出了不同,一个高丽少女能有如此的眼界实属难得。
门前两名身穿民族服饰的美貌胡女正在那里迎宾,在康都我也见过不少胡人酒肆,对胡人迎客地礼仪也略有所知。
胡女引着我们来到一间朴素的木屋,室内四壁挂满弓箭兽头等物,地面也铺设着羊毛地毯,我们分主宾坐下。
赫连战叫了几样特色菜肴。转身向我道:“这里最为出名的便是三勒酒,不知龙兄可曾饮过?”
我微笑道:“可是原产于波斯的三勒酒?”
赫连战惊奇道:“龙兄弟知道此酒?”
“在下曾经听说过三勒酒的典故,此酒原产波斯,是庵摩勒、毗梨勒、诃梨勒三种酒的合称,不过却无缘尝过。”
赫连战赞道:“龙兄弟果然学识过人。”他向胡女道:“每样都弄两坛上来。”
胡女甜甜笑道:“真是不巧,今日的毗梨酒全部被墨先生买走了,几位要喝恐怕要明日再来。”
赫连战苦笑道:“这老头凭地古怪,怎么专买这一种酒呢?”
翼虎道:“他何止古怪,简直就是个变态老头儿……”
慧乔斥道:“翼虎!怎可在背后说墨先生的坏话。”
翼虎吐了吐舌头道:“改日我去他那里为你们偷上两坛。”
一旁胡女笑道:“我们这里虽然没有毗梨勒,可是新从乌戈山离引进了一些龙膏酒,几位可想尝试一下?”
赫连战点头道:“好!快快上来!”
胡人饮食大都膻腥油腻,我原来在大康之时早就尝惯了珍馐美味,对这种食物一直用粗鄙来形容,可是‘金樽肆’果然不同凡响,几道寻常的胡式菜肴,在他们的烹饪下,居然洋溢出不同风味,我这才知道胡人饮食地确有他们地独到之处。
赫连战和我把酒言欢。叙说彼此别后情形,有翼虎在身边倒省了我不少力气,往往不等我开口,他便将我的传奇经历叙述了一番,我早就知道无法隐瞒。索性任他添油加醋的描画一番。赫连战主仆听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名震东胡的冰豹竟然是我。
赫连战叹道:“龙兄弟的经历竟然如此曲折,若是当初我能够早点知道你地消息,也不会让你受到恁多折辱。”
我端起酒碗道:“龙某相信,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如果没有这段经历,龙某也不会认识这么多重情重义的朋友。”我目光向慧乔瞄了一眼,慧乔听出我话音中的意思,俏脸微微一红,连忙也端起酒碗掩饰自己的娇羞。
赫连战看了看慧乔又看了看我,意味深长道:“看来龙兄弟收获的要比失去地多的多。”我们碰了碰酒碗。一饮而尽。
赫连战的确海量,三种不同的烈酒轮番喝下,面不改色。我已经微有醉意,慧乔关切的提醒我道:“你身体还未复原,少喝些莫要醉了!”
赫连战大笑道:“龙兄有如此知己,真是是羡煞世人。”他性情豪爽,想到什么便毫无顾忌的说了出来。
慧乔俏脸嫣红。向我一旁挪了挪,却被我压住裙角,一双美目有些嗔怪地看了看我,我借着有些酒意,从桌下大胆的捉住了她的纤手。刚才在逃亡时,我也曾经握过她的纤手,可是那时的心境远非现在可比,慧乔象征性的挣脱了一下,终于任由我握在手中。
我们微妙的举动被翼虎看到,这混小子不识趣地叫道:“师父。你抓住清清姐姐的手,她怎么吃菜?”弄得我们两人尴尬异常。
慧乔娇羞无限,用力挣脱了我的大手,轻声道:“我出去看看这里的风景。”逃也似的走出门去。
赫连战和图答俱是爽直汉子,两人哈哈大笑起来,赫连战抚了抚翼虎的头道:“这次的事情势必会给完颜将军造成一定的影响,以后她和耶律赤眉之间会更加水火不容。”
夕阳西下,暮色苍茫,整个‘三鼎集’笼罩在一片暗红色的霞光之中,城堡的大门早已开启,二十名骑士分成两列在门前等候,看来突藉已经提前通知了他们,所以有充分的时间来做准备。
完颜云娜微笑道:“看得出你一定做了不少功夫。”
我呵呵笑道:“完颜将军大驾光临,不隆重一点怎么成,请!”
我和完颜云娜率先进入大门,整个小镇打扫的异常整洁,青石板路面刚刚用水冲洗过,显得晶莹如玉,马蹄踏在上面发出悦耳的声响,在青爽的空气中回荡。
此次重返小镇和小次的心境已经有了极大的不同,从奴隶到主人,在我的身上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察哈台带着完颜云娜等人前去休息,狼刺来到我身边低声道:“阿东不见了。”
我皱了皱眉头:“那名叫乌玲的胡女葬在那里?”
狼刺指了指小镇的北角:“那里好像有一片墓地。”
墓地处在一片荒芜的半山坡上,埋葬的多是决斗时死去的斗士和奴隶,坟冢上大都长出了离离荒草,上面没有墓志铭,根本不知道里面埋葬的究竟是谁。
阿东静静伫立在三座新坟的前方,双目中饱含着热泪,乌玲应该是埋葬在其中的一座中,可是他却无法分出究竟是哪一个。
我无竟于打扰他的宁静,转身向山下走去。
在山脚遇到了前来找我地察哈台。他将今晚的大体安排向我讲述了一遍。
我指了指山上的坟冢道:“你打听一下,那个叫乌玲的女奴究竟埋在哪里,顺便让人帮她修葺一下坟冢。”
察哈台道:“三日前从牧场运来了二百多匹骏马,主人可以去马场挑选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坐骑。”
我点了点头。按照察哈台指引地路线来到马场,却发现完颜云娜和慧乔也在马场边,正看着翼虎驯服着一匹黑色马驹。
完颜云娜的心情看来好了许多,不时笑道:“翼虎!抓稳它的脖子,千万不要跌下来了。”
翼虎紧紧搂住那马驹的脖子任凭它翻腾跳跃。始终稳稳的骑在它地身上,他自小在马背上长大,骑术熟练,那马驹跳了半天有些累了,终于放弃了努力,撒开四蹄。在马场内开始慢跑。
我们齐声为翼虎喝起彩来,我向完颜云娜道:“完颜将军有没有看上的,我送你一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