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府门前冷落,虽然堆满了挽幛和孝帘,可是真正前来祭殿的人并不多。我和楚儿身穿黑色孝服,心情凝重地走入黑色的大门。
整个府邸并不算大,只不过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宅院,现在到处都摆满了挽幛,越发显得拥挤,一名年轻萨满带着一群弟子正在灵堂外咿咿呀呀地做着法事。
胤翔的灵柩便停放在驸马府的大厅之中,他虽然和北胡公主拓跋玉儿成婚多年,可是一直没有留下子嗣。
所以灵堂之中,只有公主一人守灵,场面显得越发凄惨。
我双目微红地在他的灵柩前跪下,哽咽道:“皇兄,我来看你了……”郑重拜了三拜,喉头哽咽,已经是泣不成声,楚儿挽着我的臂膀将我搀扶起来。
我借着擦去眼泪的时机,悄悄观察着一旁守灵的拓跋玉儿,一身重孝丝丝毫没有掩饰住她的天生丽质,螓首低垂,眉目如画,的确是一位美女。
我和楚儿向她走了过去,恭敬行礼道:“嫂子还请节哀顺变,多多保重身体。”
拓跋玉儿眼圈儿一红,落下泪来,楚儿慌忙来到她身边轻声劝慰。
我叹了口气,转身望向胤翔的灵柩。
拓跋醇照来到我的身边,低声道:“驸马那日出门行猎,回来之后便突然高烧不止,父汗将宫中的全部御医全部派来为他诊治,只可惜回天无力……”言语之中不胜唏嘘。
我感叹道:“有些事情的确是非人力可为之。”
拓跋醇照道:“今晚我在府中设宴,特地为平王伉俪接风洗尘。”
我淡然笑道:“太子的盛情在下心领了,不过我想留在这里好好地为我的皇兄守灵。”
拓跋醇照目露钦服之色:“你们兄弟之间的情义的确让人感动。”
楚儿终于劝说那拓跋玉儿回去歇息,她起身之时,我忽然留意到,她的裙角竟然露出一抹鲜红,内心中猛然一震,表面上仍旧装出平静异常的模样。
拓跋醇照还有政事要处理,他向我告辞后离开了驸马府,我送他出了大门,回身正看到楚儿从后院回来。
楚儿似乎有话想对我说,牵着我的手来到僻静之处,低声道:“胤空,我总觉得有些怪异。”
我看了看四周,确信无人,方才低声道:“我也这么觉得,拓跋玉儿的孝服内竟然穿着红色的鞋子。”
楚儿秀眉微颦道:“我到没有留意到这件事,不过她的身上有一股浓郁的香气,分明是从波斯一带进口的百花露,试问一个丈夫新丧的女人又怎会如此注意打扮?”
我点了点头,看来此事大有蹊跷,胤翔死亡的背后究竟藏有怎样的秘密?
黄昏时分,我和楚儿专程拜会了拓跋玉儿,这是我来到北胡之后和她的第一次面谈。
“公主,胤空此来是有一事相求。”
拓跋玉儿道:“有什么事,你尽管说,胤翔虽然离世,我始终都是你们的嫂子,只要我能够做到,一定会鼎力相助。”她的言谈举止恰当得体,的确不愧为一国的公主。
我恭敬道:“胤空想见皇兄最后一面!”
拓跋玉儿妙目中闪过一丝惊慌之色,她随即马上又平静了下来,轻声叹道:“胤翔早已入殓,你又何苦去打扰他的宁静?”
我恭敬道:“胤空并非是想刻意打扰皇兄的宁静,不过有一件事胤空必须要做到。”
我从颈上取下一枚碧绿色的玉制龙佩,展示于拓跋玉儿的面前:“我们大康皇室有一个规矩,但凡每位皇子出生之时,就会为他带上一枚龙佩。这枚龙佩以蓝田美玉精雕而成,得天地之精华,从玉质的纹理脉络之中便可以反应出我们身体的健康变化。胤空来此之前,父皇便专门嘱托过,若是不能亲扶灵柩返回大康,便将此玉带回。”
拓跋玉儿冷笑道:“我和他夫妻多年,却从未听说过有此龙佩。”
我淡然笑道:“想来皇兄并未向你提起过,着龙佩乃是我家族的特有标志,终生都不会离开我们的身体。”
拓跋玉儿半信半疑道:“会有这么神奇?”
我点了点头道:“开国之时,曾经有一位皇子被部下毒杀,先帝便是从玉佩改变的颜色之中看出端倪,追查出了真正的凶手。”
我悄然留意拓跋玉儿的表情变化,却见她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慌张。
我几乎可以断定,这个北胡公主肯定有问题,保不准胤翔的死便和她有脱不开的关系。
微风吹过,灵堂之内的灯火明灭不定,拓跋玉儿的面孔藏在阴影之中,让人很难看清她此时的表情。
楚儿忽然软绵绵地靠在我的身上,秀眉微颦,显得十分痛苦。
我关切道:“楚儿,你怎么了?”
楚儿温婉笑道:“想来是跪得太久,有些疲倦的缘故……”
拓跋玉儿轻声道:“后院已经收拾好了一间客房,你可以带她到那里休息。”
楚儿柔声道:“我自己去就行,你还是留在这里为皇兄守灵。”她起身向门外走去,刚刚走出两步,楚儿娇躯微晃,竟然向地上倒去。我及时冲了过去,将她的娇躯抱在怀中,大声呼喊道:“楚儿!楚儿!”
拓跋玉儿看到眼前的情形也是吃了一惊:“要不要我让人去请大夫?”
我摇了摇头道:“她只是疲劳过度,我带她回去休息一下就会恢复过来。”我看了看胤翔的灵柩道:“不过今晚守灵之事,恐怕要劳烦公主了……”
拓跋玉儿点了点头道:“你去吧,我身为胤翔的妻子为他守灵本来便是我的本分。”
抱着楚儿的娇躯来到后院的客房,掩上房门,我的唇角不禁露出一丝笑容,装出昏迷的楚儿也露出一丝浅笑,我在她樱唇上吻了一口,轻声道:“你居然有做戏的天分。”
楚儿轻声道:“刚刚摔下去的时候,真害怕你接不住我。”
我抱着她原地转了一个圈,将她放在床上,迅速脱去罩在外面的孝衣。
楚儿也脱掉孝衣,将长发盘起,我们将房门插上,从门缝中向外望去,却见有两名武士尾随在我们的身后前来,着拓跋玉儿果然心中有鬼,竟然派出手下监视我们。
楚儿道:“她会不会中计?”
我目光中怒火闪现,压低声音道:“只要我皇兄是她亲手所害,她一定会!”
我和楚儿对望了一眼,熄灭了室内烛火,同时发出一声惨呼。那两名武士犹豫了一下,迅速向门前冲来。两人刚刚冲入房门,便被埋伏在暗处的我们迅雷不及掩耳地击倒在地。
我将两人身上的孝服撕成长条,将他们牢牢捆在一起,又用布团将他们的嘴巴堵上。
确信并无他人听到动静,我将房门掩上,推开格窗,和楚儿从窗口跳了出去。
我们悄然回到灵堂附近,却见灵堂大门已经紧闭上,着拓跋玉儿果然有鬼。
我用刀尖挑开窗纸,向内望去,却见灵柩之前,一男一女紧紧拥抱在一起,从我的角度刚好可以看清那女人的面孔,分明是北胡公主拓跋玉儿,那男人大部分身躯都隐在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面孔。
只听到拓跋玉儿颤声道:“都敕宪,这种日子我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你带我走,不要让我继续守着这具冰冷的尸首。”
那男子温柔道:“玉儿,你既然可以捱这么久,为什么不可以多捱几天?等龙胤翔的尸体下葬,我便带着你远远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人能够找到我们的地方去。”
拓跋玉儿泣声道:“我……实在撑不下去了,那龙胤空机警异常,我感到……他已经开始怀疑我了,今日多次要求开棺……”
那男子冷笑道:“他只不过是康国一个普通皇子,能够掀起什么风浪?你只要不去理会他,过了这两日他就要滚回去,有什么可担心的?”
拓跋玉儿道:“这次不同……大康的皇子身上都有一块龙佩,那龙佩可以看出他们身体的变化,若是龙胤空坚持讨回那块龙佩,父汗……极有可能会答应他的要求……况且,这棺材仍然没有封上……”
那男子迷惑道:“龙佩真的有这么神奇,我怎么之前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拓跋玉儿低声道:“我和他之间只是有名无实,我又怎会知道他的秘密?”
我暗暗心惊,没想到我苦命的皇兄和亲这么多年竟然只是一个挂名驸马,心中的愤怒几乎无法遏制,身躯一阵阵颤抖起来。
楚儿看出我的愤怒,柔荑轻轻握住我的大手,帮助我平复内心的情绪。
那那子道:“此事好办,我们将那块龙佩取出丢掉便是。”
拓跋玉儿颤声道:“这样最好……省得他从中寻出什么蛛丝马迹,向我父汗讨还公道……”
从她的话中来看,拓跋寿缮应该并不知道她害死胤翔的事情。我透过窗格看去,却见那男子缓步走向灵柩前,烛光刚好映出他的面孔,我看得真真切切,他竟然是一直在灵堂外做着法事的年轻萨满。
他来到灵柩前,运力推开棺盖,拓跋玉儿似乎心存恐惧,扭过身去紧紧闭上了双目。
那男子屈身在棺中摸索了一阵,有些奇怪地说道:“他颈上并没有什么龙佩啊!”
拓跋玉儿道:“你……在找找他身体的其它地方!”
我再也按不住心头的怒火,冲到门前一脚踹开房门,怒吼道:“好一对奸夫淫妇,今日我便要拿你们到可汗面前,将这件事弄个清清楚楚!”
两人都是一惊,看到我突然出现在灵堂之中,都吓得面孔毫无血色。
那男子反应神速,低吼一声从腰间抽出弯刀向我冲了过来。我岂会让他得逞,身躯微微一侧,右手准确地捏住了他握刀的手腕,一个就势的牵拉,将他地身体向后带了过去。他再也控制不住脚步,一个狗吃屎的姿势扑倒在地上,我恨他害死了胤翔,下手毫不容情,不等他从地上爬起,右脚狠狠地踏在他持刀的手腕上,只听到一声清脆的骨骼断裂声,他的腕骨被我硬生生踏断。
此人倒也十分硬朗,忍住剧痛竟然一声不吭。
拓跋玉儿哭喊着冲了上来,想要从我手中救出那男子,楚儿拧住她手臂,将她的身体扭转过来,一脚踏在她的膝弯,拓跋玉儿顿时跪倒在地上。
拓跋玉儿愤恨不已地望着我到:“根本没有什么龙佩,整件事都是你捏造出来的。龙胤空你这混蛋,居然用这种卑鄙手段骗我!”
我呵呵冷笑道:“对付你这种贱人,根本不用讲什么手段。”
拓跋玉儿道:“识相的最好放开我,不然的话,我定然让我父汗将你这混帐碎尸万段。”到了这个时候她还给我耍公主的威风。
我不无嘲讽道:“你跟萨满偷情之事恐怕的父汗不会知道吧?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不知道他要杀的是我还是你?”
拓跋玉儿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你……”
我反转刀柄,在那萨满的后脑上重重一击,将他打得昏了过去。
“都敕宪!”拓跋玉儿眼中已经是珠泪涟涟,看到她对这萨满如此情深义重,再想到我白白枉死的皇兄,内心中的愤怒更加不可遏制。如果不是顾忌她北胡公主的身份,我定然要一刀将她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