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松在那一刻的感受完全是懵逼的。
他柔弱的c温和的c纤瘦的c沉默的,老实的姐姐,最常见的活动是抱着各国语言自学教材背单词的姐姐。
此时拎着一根木棍翻飞在人群里。
挥舞出了连他这个初中一霸都难以企及的杀气。
挨骂之后他发了会儿傻才反应过来,头脑空白地加入战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今天这一架打得格外轻松,对头十几个人,没一会就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跟他之前想象中的“恶战”截然不同。
“真”校霸乔南对此嗤之以鼻。
一群初中小屁孩的恩怨情仇,放在他这种老江湖面前实在是太不够看了,更何况小屁孩们懂什么打架,他们的“狠”无非是不分轻重而已。
他们知道拳头打在哪里最痛又不会出大事儿?
他们知道膝盖怎么踢才能恰到好处地让目标丧失力气?
这些乔南统统知道,他现在的短板只是沐想想这具身体的体力而已。好在交换的这一个多星期时间里,他一直都没落下该有的身体训练,又凭借对体力极致苛刻的掌控每天增加运动量,截止今早,已经进步到可以在断断续续跑完六公里后,勉强再做十个引体向上。
虽然依旧远远达不到他自己身体的程度,但已经足够给这群小屁孩吃点苦头了。
初中小屁孩的心理承受能力果然不行,战局风云变幻后现场的小弟立刻跑掉一半,剩下的那一半也很快失去了对抗意志,只剩下那个好像叫裘广的老大在乔南的拳下啜泣
乔南丢开这个小屁孩,叹息了一下祖国花朵的病变,然后回到墙角,提起之前放在那里的袋子,回头。
沐松位于满地哀叫的对手中间,以往锋利而尖锐的面孔上表情愣愣地,便听到自家姐姐平静的声音:“还站在那里干嘛?”
沐松现在满头血的样子肯定是不能回家的。
乔南带着这个一头灰发的小孩七拐八绕地找到一家药店,进去买了绷带纱布和消毒药品,进公园处理伤口。
伤口不大,冲盐水上碘伏再包扎,他动作很熟练,毕竟以前因为打架也经常受伤,久病成良医了。
沐松却坐在长椅上,为自己神情平淡的姐姐的一举一动说不出话。
公园里有不少老年人在跳广场舞,这个角落却始终安静着。
沐松感受着额头逐渐被绷带缠绕的触觉,半晌后冷冷开口:“你不问吗?”
乔南手指翻飞打了个结,边收拾东西边瞥他:“问什么?”
沐松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打架泡女人这种事情,很不堪吧?尤其在这个从小就品学兼优的姐姐眼里。
乔南作为过来人,几乎是一眼就看清了这小子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嗤笑:“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就学人混社会,告儿你你还嫩着点,别以为烫个头说句脏话就是什么黑道老大了,你跟你那个什么女朋友那伙人,简直就是土老帽唱戏。”
“”
沐松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吐槽姐姐地痞无赖似的腔调还是姐姐话里的内容,他沉默了很久,眼神倔强冷漠:“那个不是我女朋友。”
乔南:“所以呢?你真的没发现哪里有问题?我刚才听你对头放狠话的时候简直尴尬癌都要犯了,你们是在拍90年代tvb黑道剧吗。”
沐松的脸色很难看,青春期的少年人自尊心很奇妙,他们能够接受外界对他们叛逆行为的指责,甚至还会为此引以为豪。可唯独无法接受对他们所混圈子品味的质疑,更别提这质疑还来自一个在他看来成天只知道死读书的对象了,他觉得对方简直是在明晃晃地嘲笑自己老土。
换做平常他根本搭都不会搭理,毕竟姐姐一直以来根深蒂固的好学生形象在他看来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那她懂个屁啊,不同世界的人说的话有什么可听的?
可偏偏对方刚才还大发神威了一场,画面如此酷炫,把他和裘广这群称霸初中的扛把子们衬托得——
似乎真的很怂。
因为英俊的外表和“帅气”的举止一直被本校女孩奉作男神的沐松此刻拼命按捺心中松动的自我怀疑,他坚决否认:“你懂个屁啊!”
然后就见对面的少女立刻冷下脸色。
不等他意识到情况不妙,下一秒,对方的右手已经高高举起——
“嗷——”
乔南把人揍过一遍,将收拾好的塑料袋扎紧后朝沐松怀里一丢,目光上下扫扫,在对方几乎要从牛仔裤破洞里冒出来的一双腿上停顿几秒,双手揣兜一声冷笑,留下嘲讽的余韵转身走了。
沐松被拍得后脑勺一阵热,他屈辱极了,很想接着倔强,但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下意识跟上了前方的脚步。
前方一阵风吹来,刮进牛仔裤的破洞里,沐松冻得一激灵,忽然就感到羞耻,尤其在前方还走了个穿戴整洁身姿风流的对比对象之后。
那感觉就好像精心打扮之后信心满满去参加米兰时装周,却发现自己的浑身装备已经是五年前的潮流。
明明在此之前他还对姐姐身上那种毫无个性的休闲风嗤之以鼻来着。
现在品味却忽然就变了。
回到家,很意外的,沐家爸妈都不在。
乔南没再搭理沐松,进屋后径直就回了房间。反倒是沐松愣在门口——他本以为今天无论如何总会得到一番说教才对。
乔南自己就当过不良少年,他吃饱了撑的,哪有时间跟他说教?更何况叛逆期里的年轻人,能听得进他人的劝诫才有有鬼,乔南还记得自己中二的那段时间,那简直就像枚炮仗,所有来自于亲人的只言片语,都有可能成为点燃引线的火种。
作为校霸,他从小到大身边出现的小伙伴几乎都有过这一时期,那些家伙的症状轻微些表现在抽烟喝酒,严重的根本上不封顶,沐松这样顶多谈谈恋爱打打架的,在里头根本简直可以获封纯真懵懂三好青年。
根本不需要注意。
真汉子就该自己捱过去。
回房间换好衣服后给乔家爸妈发了条短信,询问他俩现在在哪里,乔南换好衣服后收到了沐妈的回信,说俩人正在外头置办东西。
置办东西?那就是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咯?
乔南赶紧从抽屉深处摸出包烟,打算犒劳犒劳自己打完一架后略显疲惫的肉体。
烟刚叼嘴上,房门被咚咚敲响,乔南火都已经打起来了,只能又默默站起身。
门打开,外头站着一米七高的奶奶灰小孩,额头伤口的位置缠了个运动头巾,绷带被严严实实盖住。
乔南朝下一扫,那条令人窒息的牛仔裤也换成运动裤了,他心说孺子可教,却仍为对方打断自己烟而烦躁:“干嘛?”
沐家小弟沉默了,目光从姐姐的眉眼扫到身体,一时竟陌生得不敢相认。
记忆里的对方,明明跟父母同样的沉默安静,她逆来顺受,甚至面对大伯一家各种尖酸的刻薄话,都可以面不改色地平静回应,还能反过来安抚暴躁到快要失控的自己。
可现在,那个总是把自己压抑到看不出丝毫棱角的家伙,正顶着蓬乱的头发,叼着烟不耐烦地看着自己。
她穿着一件灰色老头衫(乔南最爱的睡衣)和一条夏威夷风格的沙滩短裤(乔南最爱的睡裤),尺码太大,挂在身上松松垮垮,又趿拉着一双黑色的人字拖,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写满了吊儿郎当。
觉得在同为不良少年的沐松面前没必要像在沐家爹妈跟前一样克制的乔南,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对方的来意,眉头一下皱起来:“赶紧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沐松呐呐问:“姐你怎么变这样了?”
乔南挑眉,他可是记得沐想想说过沐松从上学起就跟家里人不太亲的,从上了初中之后更是连家都很少再回,对着这么个家伙,他一点儿不担心露馅,于是理直气壮回答:“什么叫变这样,我本来就是这样。”
每天在沐爸沐妈面前夹着腿走路根本就不是人干的,他实在懒得再跟除他们之外的人伪装了。
本来就是这样?
那个,安静,沉默,隐忍,循规蹈矩的姐姐,私底下,居然是这样的!?
一时间沐松就连面孔上终年常驻的狼崽子表情都难以露出,他卡壳了好久,久到乔南都想开口赶他的时候,才低下头闷闷出声:“今天的事,谢谢。”
乔南用目光审视了他一会儿,侧开身子:“进来吧。”
沐松没进过这个房间,但一般女孩房间长什么样他是知道的,因此在踏入的瞬间,他脚步顿了顿。
跟他的房间一样窄小的空间,很难想象如何才能折腾得那么乱。
靠墙的单人床上乱七八糟丢了一堆衣服,t恤跟毛衣团成一团从床沿挂到地上,旁边的书包拉开了拉链,松松垮垮地跟衣服一起瘫软,门对面的书桌已经被堆得看不清木材,试卷和辅导材料高高摞在一起,书柜上则空空荡荡的乔南居然没觉得有哪里不对,一边懒散地扒拉着头发朝里走一边随口说:“坐。”
沐松:“”
沐松无语地看着她,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居然还有着这样神奇的一面,堂堂一个优等生私下里比他这么个小混混还散漫是不是有点过分了?简直枉为这一片区人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不过认真想想,他发现自己确实也很少跟对方交流。
或者说他一直认为自己跟这个家的氛围格格不入,比如面对那些惹人厌恶的嗡嗡作响的苍蝇,他的尖锐暴躁总是跟家人们隐忍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
久而久之,他开始厌烦这样憋闷的环境,他无时无刻不想逃离,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得到能力,然后解决那些问题。
而此时,突如其来的发现让他心中出现一些奇妙的感觉,仿佛忽然间,他和姐姐之间就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秘密。
乔南扫了他一眼,皱起眉头啧了一声,心说真是够麻烦的,上前抱起床上的一摞衣服搁到椅子上:“坐啊。”
屋里倒是没有异味,但沐松盯着那个险些被衣服埋葬的电脑椅,他努力忍耐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受洁癖本能趋势,上前挤开姐姐动手收拾起来。
他动作很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堆让人头疼的玩意儿给搞定了,整整齐齐叠好的衣服重新回到床上——只占据一个小角落,然后沐松开始收拾桌子,辅导教材归辅导教材,教科书归教科书,就连试卷都分做不同科目整理成不同的几叠,乱糟糟的房间一下就清爽了许多。
有点乔南刚来时的气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