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冬天,晚上九点多,在距离王珂案的那条弄堂不过百米之外的另一条弄堂里,女护士葛菁刚下了班,正走在回家的路上,经过一扇扇门窗。
弄堂和胡同最大的区别,就是胡同里都是四合院那种平房,而弄堂里却是两三层那么高的楼房,视野更窄,走在里面有种坐井观天的感觉。
弄堂里很黑,所谓的路灯就是那种黄灯泡加一个罩子,挂在墙上,照明范围十分有限。
葛菁走的很快,她平常就是那种急性子,跟紧张和害怕无关,但是不经意间,她一低头,发现紧挨着脚的前面,跳动着一个红色的亮点,就像激光瞄准镜一样,但那不可能是瞄准镜。
葛菁停下脚步,那个红点也停了下来,并且眨眼间消失了,她警觉地回头看了一眼,然而整条弄堂里只有她一个人,街口那盏路灯孤零零的亮着,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于是她继续往前走,大冬天的,弄堂里显得格外冷清,葛菁脚上的皮靴踏在弄堂里的水泥地上,脚步声显得格外响。
那个跳动的红点再也没出现,但葛菁丝毫没有放松警惕,走着走着,她发觉脚步声的回音有点奇怪,好像还有另一个人的脚步声,正踩着自己的步点走。
葛菁猛然回头,这一次,弄堂里不止她一个人,只见身后十米左右的一棵梧桐树下,有个人影随着摇曳的树影在那里站着,面朝自己。
一阵颤栗传遍全身,寂静的弄堂里时间仿佛被凝固了一样,葛菁吓得拔腿就跑,但是她过于紧张,两条腿像是不听使唤了似的,跑起来很僵硬,很不协调。
那个人影很快追了上来,从葛菁身后用胳膊一把勒住她的脖子。
“别乱动!再动杀了你!”一个沙哑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与此同时,那个男人往她背上狠狠地捣了几拳。
对方开始死命把她往回拖,并捏住了她的脸颊,捏的嘴唇都变形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葛菁奋力反抗,疯狂扭动身体,短短几秒钟,仿佛走完了一生。
就在这时,恰好楼上有个阿婆抽烟要开窗,看见了楼下的一幕,立刻喊了一嗓子:“哎!干什么的!”
凶手丢下葛菁转身就跑,同时,挣脱束缚的葛菁也冲了出去,吓得什么也顾不上了,一口气跑回了家,刚进门,看见她老公一脸惊愕的盯着自己,目光下移。
葛菁也低下了头,看见鲜血顺着裤管止不住的往外流,她当场晕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在医院里醒来,她才知道,那个男人不是捶了她几拳,而是捅了几刀。
这一次,所有人都知道弄堂里藏着一个专门对女人下死手的连环杀人犯,大家再也不敢把一年前发生的王珂案当成笑话来讲了,邻里关系在葛菁这件事被传开之后,也都变了。
以前弄堂里挨家挨户的门都是虚掩着,现在不论谁出门进门,都要把大门紧闭;以前熟悉的邻居现在见了面,总要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彼此,尤其当对方是男的;民警们虽然嘴上不说,但纷纷把佩枪带回了家,以防万一……不知不觉间,弄堂里的天要变了。
某一天,人们后知后觉的发现,弄堂的院墙上被人用红色油漆写上了大大的“拆”字,大喇叭里循环播放政府下发的红头文件内容,敦促弄堂里的街坊邻居尽快在合同上签字,选择一套朝南采光好的房子进行搬迁…但是在这个问题上,街坊邻居们的意见并非一致,年轻人渴望搬离这片废旧的老宅区,能够住进环境舒适的公寓,而有些人觉得补偿款给的少,所以坐地起价,不满足他们的条件就当钉子户,还有的老人住惯了弄堂,不愿搬离,更有像葛菁这样的女性,迫不及待地想要远离这个危险的地方,远离这些狭窄压抑的街道,因为她们担心不知在哪条弄堂的哪个角落里,那个恶魔一样的凶手就潜伏在那里,虎视眈眈地盯着路过的行人,伺机下手…
与此同时,谢晓飞和师父依然在追查这个潜伏在弄堂里的变态杀手,他们去医院见过葛菁,问她凶手长什么样子,可是那晚她实在太紧张了,而且凶手是从背后袭击了她,所以葛菁压根儿没瞅见凶手的脸,只知道看体型应该是个偏瘦的人,至于那个当时正在二楼抽烟的老太太,则对凶手的相貌脑补了许多细节,但大多数都不是真的。
当时全国上下已经开始普及治安摄像头的安装工作,但由于弄堂要拆迁,所以就迟迟没装,这也给了凶手可乘之机,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令谢晓飞和师父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案情受阻、刑侦过程变得愈发艰难的时候,不知谁传的谣言,说开发商和政府为了能让弄堂里的人都搬迁,故意买凶杀人,弄死几个姑娘吓唬小老百姓,警察也不作为。
这条谣言,彻底将正在查案的谢晓飞和师父,摆在了人民群众的对立面,成为了众矢之的。与此同时,负责拆迁队的鲍昌运和林飞也开始受人唾弃和谩骂,遭到了街坊邻居的排斥,逐渐在这一片儿混不下去了,而且他俩也意识到,一旦弄堂拆迁,自己的根基也就不在了,于是两人一合计,索性主动离开,北上谋生路……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谢停了下来,深深地叹了口气,意识从记忆中抽离,回到眼前,望着天桥下的这片世界,心中纵然有再多的感慨,也无处宣泄。
“那个凶手,最后抓住了吗?”徐浪问。
老谢自嘲的笑了笑,没有回答,但答案已经写在了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