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城阳牧秋万万没料到,银绒所说的“蹭蹭”是指这个,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却还生出了微妙的不快。
说不上来是恼银绒戏耍了自己,还是……还是什么别的,他不愿深究,面无表情地望向小狐狸。
银绒忍不住又舔了舔鼻子。
好家伙,连狐身也不能接受吗?他到底有多讨厌我?
不过,再讨厌也不能退缩,这是自己辛辛苦苦救回来的炉鼎,到手的鸭子怎么能让他飞了?总有办法让他放下成见的。
银绒抖抖毛,讨好地翻出雪白的肚皮,咧开嘴,边吐舌头边嘤嘤嘤地叫唤,这是他的秘籍之一,没有人能拒绝毛乎乎的肚肚!就连他那抠门的师父,也会偶尔因此给他一点零花钱。
城阳牧秋望着银绒,也忍不住有些动摇,原来他真身这么柔软,这么小,原来狐狸叫起来是“嘤嘤嘤”的,像撒娇一样。
银绒“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你娘的,来摸啊!有眼无珠的臭男人,本妖从小到大还没被人嫌弃过长相,你是什么时候瞎的?
城阳牧秋撑起身子,从平躺变成了半靠,银绒正四脚朝天,猝不及防从他胸口滑到腰腹,本能地翻过身,四爪并用地刨,以防自己掉到地上去。
城阳牧秋抓住他后颈的时候,银绒已经把里衣彻底刨开了,露出线条收紧的腰腹,上面还有渗着细细血丝的爪印。
银绒“………………”
银绒怂成一团,夹紧尾巴,臊眉耷眼地小声“嘤嘤嘤嘤。”
——虽然我不是故意挠你,但你活该,真的。
谁叫你之前把我扔出去,这就叫报应。
城阳牧秋很能忍疼,一点抓挠对他来说,根本无足挂齿。他注意到,银绒尾巴长而蓬松,几乎占了小狐狸一半的身子,爪爪是粉色的肉球,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水灵灵湿漉漉,怎么看都很无害,让人生不起气。
“别怕,我不打你。”城阳牧秋语气也软了下来。
至此,银绒彻底放松下来,甚至有点膨胀。
他果然是喜欢毛球的!这说明这个策略没错。
于是接连几天,银绒都保持着狐狸的样子,开始只是甩着尾巴往城阳牧秋怀里钻,边吸收他的精气,边努力修炼。
只是这种修炼办法远不如人形,吸收精气的速度非常慢,还很耗体力,事倍功半,练了半天,银绒就累得瘫开爪爪,倒在自家炉鼎臂弯里睡过去了。
第二天起,银绒学会了劳逸结合,吸一会儿炉鼎,就自顾自玩一会儿。
家里的破(玩)烂(具)不少,银绒和一个藤编的筑球较劲,撅着毛绒绒的屁股,歪着圆脑袋,津津有味地啃那破破烂烂的球。
筑球上全是牙印儿,经过银绒半个时辰的折腾,愈发摇摇欲坠。
城阳牧秋幽幽看着他,心里那股微妙的不爽再度卷土重来——他这是什么意思?之前还时时投怀送抱,现在不变回人也就罢了,居然开始当自己不存在了?在耍什么花招?反其道行之,以引起自己的注意吗?
突然看那个球很不顺眼。
城阳牧秋手随心动,下意识掐了个咒决,同时,那筑球竟凭空脱了银绒的口,落到了城阳牧秋小腹上!
“……”
“……”
一人一狐同时愣住,城阳牧秋万没料到自己还能使出术法,明明自己经脉尽碎,明明那位东柳前辈不久前才宣判他永远无法恢复修为,他愕然地看向自己的手,那这是不是说明……自己或许还有希望恢复?
银绒也奇怪,球怎么突然飞出那么远?他狐疑地看向城阳牧秋,难道……
难道自己的咬力那么惊人么?
真不愧是我!
他欢欢喜喜奔向筑球,蓬松的大尾巴一晃一晃,可就要扑到的前一刻,球却被截胡了。
城阳牧秋一把捞过筑球时,就摸到了上边湿漉漉的口水,立时厌恶地将球扔了老远。
银绒更兴奋了。
离了弦的毛团般冲出去,一身油光水滑的毛随之晃荡,一口叼住筑球,又摇头摆尾地冲回来,跳上床,把球放在城阳牧秋手边,扬起小脑袋,兴奋地咧开嘴,有声地吐着舌头。
城阳牧秋“…………”
银绒歪了歪脑袋,好奇地看向城阳牧秋,这人怎么忽然之间心情这么好?眸中那股徘徊不去的阴霾仿佛一下子退了个干净,现在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难怪他愿意主动陪自己玩球呢。其实炉鼎人还是不错的。
快继续扔啊!银绒用鼻子把球往前拱了拱,跃跃欲试地迈着小碎步。
然后,就看到城阳牧秋嫌弃地缩回手,以示自己绝不会碰那脏兮兮的破球。
“……嘤?”
——你妈的,本妖就不该夸你。
银绒用本体同城阳牧秋厮混了几日,便不得不准备出门。他还不能辟谷,家里又有个伤患,口粮、伤药都得靠他来赚。
城阳牧秋于是终于再次看到了久违的少年,银绒这回一身素净的粗布短衫,狐耳和尾巴也都收了回去,看打扮像个贫穷的农家子,可一身皮肉太过细嫩,又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
城阳牧秋“怎么穿成这样?”
“不是穿的,是变的,根狐狸毛就够。”穷银绒买不起法衣,都靠最原始的办法变化,不过只能变换衣着,脸和身体是化形时就定下的,就像狐狸的毛色一样,天生的,无法改变。
“自然是去赚灵石,穿得太光鲜,容易招惹麻烦,这都是被生活磨砺出的经验教训,”银绒以很沧桑的口吻说,“不去找差事,拿什么养你?”
城阳牧秋觉得他这少年老成的样子有点好笑“……那真是辛苦你了。”
大佬竟然向自己道辛苦?一定是这几天的努力起了作用!银绒有点得意忘形,虽是少年身形,但还像小狐狸似的,习惯性地往城阳牧秋怀里钻“应该的!你是我的人嘛!”
少年身上的冷香随之而来,像梅花飘下枝头,能把人拉入温软的梦,城阳牧秋握紧扳指,下意识往后一躲“谁是你的人?别胡言乱语。”
银绒扑了个空,讪讪的挪回去“我又没想把你怎么样……”
算了,念在他是伤患,不跟他一般见识。
银绒出了门,磨磨蹭蹭地往红袖楼去,虽然天下掌柜一般黑,但那好歹也算他长大的地方,还有师父的面子在,梅妈妈至少不会拖欠他工钱,遇上豪掷千金的客人,说不定还能混上赏钱。
只是……
师父他老人家做歌妓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多半时间都泡在赌坊,偶尔还会钻进深山老林的土地里睡大觉,神龙见首不见尾,其实也顾不上他,银绒至今还记得兰芝姑姑把他扔进滚水里,还贴了禁锢符,那次几乎被烫秃了毛,从那以后,他便不再在红袖楼端茶递水了。
狐生不易,他真不是跟城阳牧秋装大尾巴狼。
银绒住得比较偏,往花街去需要走几里山路,再穿过一条长长的吊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