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 从东宫到紫宸宫的一路上无比寂静间或听到几声蝉鸣与蛙叫。
轿辇停在紫宸宫人还没走进去, 就能听到里头热闹的动静。
裴延缓缓下了轿辇, 漂亮的桃花眸微微眯起, 有戏可瞧了。
他轻掸了下长袍, 直起肩背, 大步走了进去。
景阳长公主的骂声极具穿透声, 前头骂了些什么, 裴延听不大清楚等走近了, 听到一句——
“哭你还有脸哭!自己干出这些下作的事现在反倒委屈上了?”
趁着景阳长公主换气的档口李贵见缝插针的通报, “太子殿下到!”
乱糟糟的殿内静了片刻, 在场的人都朝门边看过来。
陶缇的目光是最积极的, 一下子就锁定住那道颀长笔挺的身影。
只见裴延穿着一袭竹青色宽松锦袍, 系着一条浅色窄腰带, 相较于白日的矜贵气势眼前这副打扮很是闲适风流, 宛若魏晋竹林里走出来的雅士。
裴延气定神闲的走进来, 朝皇帝皇后和长公主行了礼后自然而然的朝陶缇走去。
他那双黑眸直直的凝视着她, 似是在问:你还好么?
陶缇弯起眼角回答他:我没事。
两人并肩站着借着宽大衣袖的遮蔽, 他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
陶缇心头一暖面上不动声色小拇指却偷偷的划了下他的掌心。
小小亲昵片刻俩人的注意力很快就回到了场上。
景阳长公主那边指着周皇后身边的裴灵碧又骂了一通全程不带一个脏字却骂的格外厉害字字句句直扎人心窝子周皇后母女及裴长洲全程都被骂的不敢抬头。
等骂过瘾了长公主缓了口气转脸直直的看向上座的昭康帝换了一副悲恸的神情:
“皇兄我怀青禾这孩子有多艰难你是知道的。我才刚怀上她国公爷就领兵去战场了我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又要仔细肚子里的孩子又要惦记着战场上的国公爷我容易吗?
后来戎狄来犯平阳城我那时都快八个月了还穿着盔甲天天在城楼转悠跟那些戎狄兵硬耗着。我七天七夜没能好好睡一觉啊青禾她差一点就保不住了!饶是这样她生下来还是先天不足小猫崽似的那么小一个连哭都没气力哭我瞧着心里疼呐……”
说到这里长公主哽噎了一下拿出帕子按了按眼角“我当时就发誓我要尽我所能对青禾好给她最好的一切绝不让她受到半分委屈!”
她话锋一转冰冷的目光宛若两道利剑直直的射向周皇后母女“不曾想我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上的明珠回了长安却被她们这般糟践!”
周皇后半边身子都僵了一向引以为傲的表情管理都有些失控了。
裴灵碧更是惊慌缩在周皇后身后头皮一阵发麻。
她心里也委屈也愤怒也抓狂——
得知自己与三表哥睡在一张床还被一群人给撞了个正着她真是羞愤欲死。可还不等她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听人说陶缇那个贱人带着青禾离开了竹苑山庄。
她自然是着急的又着急又害怕怕陶缇她们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跑去父皇和姑母面前告状。
她顾不上思考自己到底是怎么跟三表哥躺在一起拉着自家皇兄就往皇宫赶她得赶在陶缇她们之前与母后商议出一个对策来。
她一开始掐准了青禾胆子小这种有损闺誉的事青禾也不好意思与人说。
但她没想到的是陶缇不知道给青禾灌了什么迷魂汤两人竟然真跑到长公主面前把事情捅破了。
一开始裴灵碧还想用“受害人”身份买个惨但景阳长公主压根不吃这一套。
平素里端庄雍容的长公主此刻就像是一头愤怒的母狮子眼睛里都喷着火那阴寒的目光如利刃恨不得将裴灵碧生吞活剥似的。
“皇兄无论你是作为国之君主还是作为家中长辈今儿个这事你得给我个交代。”景阳长公主定定的望向昭康帝眸光坚定且无惧。
昭康帝脑仁突突的发疼“……”
默了片刻他的目光扫向周皇后的位置幽深又冷冽。
周皇后宽大的袍袖下捏紧了拳头指甲陷入肉里也不觉得疼她知道昭康帝的心是偏的就算灵碧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也是偏景阳的。
倏然她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朝昭康帝行了个跪拜大礼双手交叠在放在冰凉的地板上额头贴着手低低求道“陛下这次的事……是灵碧鬼迷了心窍她一心想要撮合青禾与绍辉的婚事好心办了坏事她已经知道错了。”
裴灵碧见状立刻“扑通”一声跪下来泪光盈盈“父皇女儿知错了女儿真的知错了……”
周皇后道“陛下看在青禾无碍灵碧却、却……毁了名声的份上还请你饶过她这一回吧。”
昭康帝嘴角紧紧地绷着。
见他不说话周皇后转头看向景阳长公主她依旧跪着姿态足够卑微语气也足够凄婉哭道“景阳咱们都是做母亲的我知道你心疼青禾。这事的确是灵碧做的不对可咱们到底是一家人青禾也是你的亲侄女……她这次已经得到教训了……你大人有大量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就原谅她这一回吧我替她向你赔罪我给你磕头了。”
景阳长公主立马朝后退了两步怕被碰瓷似的柳眉倒竖着“别别别你可别跟我来这一套!”
周皇后满面愁容一副十足十为儿女担忧的慈母模样。
陶缇在一旁看的叹为观止这能屈能伸的态度这说来就来的眼泪这丰富饱满的情绪要是生在现代大满贯影后没跑了。
她不经意朝身旁瞥了一眼只见裴延冷肃着一张俊颜下颌线清晰唇角噙着一抹冷冽讥讽的弧度。
看来裴延也看出周皇后的演技了。
陶缇心里甚是欣慰往他身边靠了靠继续当个安静的吃瓜群众。
就在两方僵持不下的时候还是昭康帝打破了这僵局——
“都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