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色阴沉还起了风。
甘露殿内气氛格外压抑。
周皇后靠坐在紫檀透雕卷草纹圈椅上, 脸色铁青, 眉眼间是再厚的脂粉也盖不住的憔悴。
裴长洲如热锅上的蚂蚁般, 来回踱步, 两道眉头拧得死死地。
“行了, 你停一停, 别转了, 我本就心乱的很你这一转我头更疼了!”周皇后冷声道, 纤细的手指按了按隐隐作疼的额心。
“母后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裴长洲停下脚步面露疑惑压低声音道, “舅父府中有密室, 这个儿子是知道的, 只是……那龙袍是怎么回事?莫不是舅父他真的……”
他这话还没说完, 周皇后抬手一个茶杯狠狠地掷向他的脚边。
“哗啦”一声脆响, 茶杯顿时摔得粉碎将裴长洲吓得一哆嗦。
周皇后直直的瞪着他, 厉声道, “你想说什么?都这个节骨眼了你竟然怀疑你舅父?!这些年来, 你舅父忙里忙外的都是为了谁你心里没点数么。”
裴长洲眸光闪了闪悻悻道, “儿子不过随口说说哪里会怀疑舅父呢。只是这龙袍实在来的蹊跷还有昨日那些刺客……”
周皇后闭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等再次睁开眼睛她沉声道“昨夜是太子亲自将你舅父押去刑部的?”
提到这个裴长洲就有些来气垂下的手狠狠捏紧“这下他可得意了。”
周皇后冷笑一声“好一个太子好一个顾渠这才回来没多久就迫不及待出手了。”
裴长洲惊愕急道“母后你是说昨夜之事是太子与顾家安排的?”
周皇后淡淡的掀起眼皮看了眼这个蠢儿子“除了他们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挑在皇帝嫁女、宰相府娶亲的时候下手这可不单对付了周家某种意义上也是对皇家威严的一种挑衅。
想要对付周家的人不少但敢跟皇帝作对的朝堂中除了顾家还有谁敢?
太子更是有恃无恐的他无比清楚昭康帝对他的偏爱——
顾渠当年刺了昭康帝一剑昭康帝都能容下顾家更别说裴延这条他与顾沅唯一的骨血。
顾沅一个死人却让他念了那么多年记了这么多年深爱了这么多年!
周皇后红艳艳的嘴唇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就算裴延现在想坐那把龙椅昭康帝估计也会主动让位吧?
裴长洲这头兀自怒不可遏“我就说嘛怎么会这么凑巧!那密室藏得隐蔽的很官兵怎么会寻到。还有那些刺客一个个身手不凡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可恶太子和顾家这一招釜底抽薪实在太阴险了!”
周皇后坐着默不作声。
裴长洲怒骂了一大通等气平了些才坐到周皇后面前问道“母后你说父皇他会怎么处置舅父?这事会不会牵扯到咱们?”
“祸不及出嫁女何况我是皇后你是皇子。”周皇后冷乜了他一眼声线压抑着“且此事疑点重重你父皇不是派了刑部尚书、大理寺卿调查吗你莫要沉不住气自乱阵脚。”
裴长洲肃色道“从前儿子在刑部当差时与刑部尚书还有几分交情。只是这大理寺卿赵平樾就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哦对了说起来这赵平樾与定北侯府还是亲家赵平樾的小女儿嫁给了许家六郎……”
定北侯这两年一直保持中立如今却也渐渐往东宫那边靠拢了。
裴长洲觉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陶缇那女人与许家嫡女的私交现下景阳长公主一家也都往东宫靠青禾还与许家结成了姻亲。
这么一来定北侯一派妥妥成了东宫那边的势力。
思及此处裴长洲郁闷的想呕血。
早知道陶缇这女人有这般笼络人心的本事当初他就该想办法将她变成自己的女人破了她的身子也不怕她不肯嫁。
父皇就算再重视顾氏定下的婚约也不会让一个失贞的女人嫁去东宫……自己嘛顶多就挨一顿教训或是挨一顿打。
裴长洲咬牙如今倒白白让裴延捡了个便宜着实可恨!
周皇后一眼就看出裴长洲的花花肠子语气有些疲惫“行了你已经在我这耽误挺久的该出宫了。”
裴长洲一愣“母后那舅父那边?”
周皇后道“先观望两日看朝堂和刑部是个什么情况再做打算。”
顿了顿她直直的凝视着裴长洲“这两日你老老实实待在你府中不要有任何动作先静观其变再见机行事。”
裴长洲心急如焚却也想不出办法只得按下情绪垂下头道“儿子知道了。”
周皇后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大宫女走进来躬身道“娘娘您昨儿个一整夜没合眼不如到床上躺一会儿吧。”
周皇后低应一声缓缓起身往寝殿走去。
坐在梳妆镜前卸下钗环时她盯着铜镜中不再年轻的容颜不禁抬手摸了摸鬓角“这两年本宫好似老了许多。”
大宫女忙说好话安慰着。
周皇后弯了弯唇角又抚上自己的眼睛上。
她眯起眼轻声呢喃道“从前陛下最喜欢我的眼睛了。”
他说她的眼睛很美。
她初次听到这话心跳怦然面红耳赤。
后来她看到了顾沅才发现自己的眼睛与她的眼睛很像。
只是顾沅看向皇帝的眼神一贯是疏远又冰冷的而自己看向皇帝的眼神充满痴迷、崇拜与爱恋。
那段时间他为了顾沅不再碰后宫其他的女人满心满眼的守着顾沅。
后来不知怎的他与顾沅又吵了一架她便趁着这机会爬上了他的床。
那夜他醉得厉害吻着她的眼睛压着她口口声声喊得都是“沅沅”。
她心里又恨又嫉妒却又感激那一回让她有了身孕。
她一边憎恶着自己这双眼睛与顾沅相似却又用这一点相似之处去接近皇帝去讨好他。
回忆戛然而止周皇后眼中泛着阴恻恻的冷光手指攥得紧紧地。
顾沅不到最后一刻我是绝不会认输的。
绝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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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
阴暗潮湿蛇虫鼠蚁横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霉味犯人的哀嚎声、哭声、求饶声声声入耳听着都瘆得慌。
审讯房里左相周平林被捆在架子上头发凌乱形容憔悴身上并无伤痕。
虽是造反但尚未定罪狱卒也不敢轻易对他用刑毕竟宫里还有位皇后娘娘和三皇子呢谁知道之后会不会峰回路转来个反转。
然而狱卒不敢动手却有人敢动手。
裴延拿着剑动作优雅的比划两下周平林那白花花的上半身就暴露在十一月的大牢里。
寒冷与恐惧让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周平林强忍着慌张死死地盯着裴延“太子殿下你这是要做什么?”
裴延一袭象牙白的锦袍优雅出尘的姿态与这腌臜的环境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