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留下的破石头!”
昆仑君苦笑一声:“可以,不过我大概会死得更快吧。”
“我还可以……”鬼王的话音顿了顿,而后恶狠狠地说,“我还可以把世上的人都杀完,我可以屠尽所有活物,让山不绿、水不流,满地尸骸,千里没有人烟。”
昆仑君诧异地一挑眉:“哟,这么厉害?”
鬼王捏紧了他的手:“你不准死,我什么都办得到,什么事都办得出来!”
“神农又说对了一件事,”昆仑君板起脸,冷冷地看着他,“早该把你弄死,永绝后患才好。”
少年倔强地抿着嘴瞪着他。
昆仑君却忽然笑了,温和得就像冬天过去以后,第一条开冻,映着周遭浅浅绿意潺潺而过的河水:“从神农氏向我借肩上魂火开始……不,从神魔大战、女娲造人、甚至盘古开天开始,这些就是注定的,注定了我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死。你就算让天地重新合上,也只是让我死得毫无道理而已,并不能阻止什么。”
“你不懂。”俊美的大荒山圣用一种难得耐心而柔和的声音说,“所谓命运,其实并不是什么神神叨叨的殊途同归,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东西在暗地里束缚着你,而是某一个时刻,你明知道自己有千万种选择,可上天也可入地,却永远只会选择那一条路……这些事我小的时候也不懂,不过等你长大一些,大概就明白了。”
少年鬼王终于无言以对,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无力,他所有的能耐都是杀戮、破坏和吞噬,他真的可以斩断世上一切的东西,活物、死物,出世就是石破天惊,鬼神瑟缩,可那有什么用呢?
他仍然办不到留下他最喜欢的人。
昆仑君眼见面前满脸煞气的少年眉梢一点一点地落下,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学会那种喜怒哀乐都按捺在心里的含蓄和压抑,呆愣了片刻,突然“哇”地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
昆仑君近乎怜爱地看着他,心里遗憾地想,可惜看不见小美人长成大美人了。
转眼就是五千年的风霜雨雪、物是人非。
赵云澜好像触电一样地松开大封印石,突然惊觉身后有人,那人轻笑了一声,赵云澜没来得及转身,已经先把镇魂鞭掏了出来,往后连退了两步,背靠著了大封印石,戒备地看着十步开外的鬼面。
鬼面打量着他,微微晃了晃脑袋,虚假的鬼面上露出一个笑容:“听说里面有女娲的全部记忆,你究竟看见什么了?”
赵云澜冷笑一声,心情还没缓过来,口气恶劣地说:“我干什么要告诉你?”
鬼面缓缓地踱到他面前,也学着他的样子伸手去摸大封石:“五千年前,我与他分明是双生的鬼王,偏偏他讨了你昆仑君的喜欢,五千年后,我们俩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一个蹲监狱,一个当牢头。”
鬼面上翘起的嘴角垂下,而后他转过头,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可是大封也要完蛋了,所以我才能随意进出——到最后,什么都会死,你昆仑君,如果当年不是我的傻兄弟突然出手暗算你,禁锢了你的元神,硬是把你塞到了轮回里委屈成了一个世代转世的凡人,到现在也早就和那些上古神明一样烟消云散了。神农是傻的吗?这个世界上一切强扭的瓜都不能长久,长久的只有死。”
他说着,轻轻地伸出冰凉的手指,触碰到赵云澜的脸颊,忽然如同呻/吟一样地叹了口气:“可是‘死’本身,却被你一团
87、镇魂灯...
魂火点着了,幻化出了我们这些……不生不死的东西,这不是yīn差阳错么?”
赵云澜皱起了眉,微微侧了一下头,躲闪过去,他的魂火究竟是怎么回事,目前已经听到了好几个版本,实在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
于是他问:“我的魂火难道不是被神农借走的?为什么后来出现在了大不敬之地,又为什么说‘死’本身是被我点着的?”
鬼面一愣,假面具上空白了一瞬,好像一时没弄清赵云澜在问什么,突然,他前仰后合地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他多清白无辜、圣人嘴脸,原来……”
他的话音陡然止住——因为斩魂刀当空劈下,带着把他整个人劈成两半的戾气,鬼面飞掠躲开,余下的刀风逼得赵云澜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赵云澜:“沈巍?”
沈巍抬手要去抓他:“一个人来这种地方,我看你是疯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碰到赵云澜,鬼面却突然从中冒出来,一抬手架住了沈巍的胳膊,化成一团黑雾,猛地撞进了赵云澜怀里,正好掣肘住了他手中长鞭。
随后,鬼面化身无数道黑烟,把赵云澜从头到脚地裹在了其中,嘴里发出一串大笑。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声却陡然止住,黑烟散去,重新凝成鬼面,原地已经空无一人。
鬼面顿了顿,似乎也有些愕然,低低地说:“有人把他带走了,谁?”
88
赵云澜当时的感受是,脑袋上被人套了个麻袋,刚挣脱下来,就莫名地发现自己瞬移了。
他眼前先一黑,后一白,睁眼就不知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反正是不在忘川下面了,他烦躁地卷着鞭梢四处寻摸,忽然,在一片快要勾出他雪盲症的白茫茫中,他看见了一个孤独的背影,远远地在前面走着。
赵云澜个高腿长,很快就追了上去,看清了那身影是个身材矮小的老者。
老人即使站直了,可能也就到他胸口高,后背弯得像个煮熟了的大虾,背着个云贵地区人民常用的那种容量大得能搬家用的背篼,赵云澜探头往背篼里一看,里面是空的,什么也没装,可老人简直就像背了几百斤重的东西,给它压得连头也抬不起来,只能面朝地背朝天地艰难地往前挪动着。
赵云澜伸手托了一下大背篼,嘀咕了一句:“那么沉吗?”
老人终于停下脚步,抹了一把额头上横流的汗水,抬头露出一张苍老而黝黑的面孔,模样让人想起那副著名的油画《父亲》里的那个端水的老汉,他看了看赵云澜,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来,你跟我来。”
“等等,这哪?您是哪位?”赵云澜皱着眉问。
老人不回答,只是又埋下头,像拉犁的老牛一样奋力地往前走,肩膀被空背篼压得深深地陷了下去,领口露出一对干瘪而突出的锁骨。
“是您老把我弄到这来的?哎,这都干嘛呀,我好不容易逮着我老婆,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呢,就让您这么横chā一杠子给搅黄了。”
老人淡淡地微笑着听他的抱怨,既不解释,也不答话。
赵云澜又问:“带我去哪?您背得什么东西?”
老人突然随着他自己的步速哼起了一段词:“镇生者之魂,安死者之心,赎未亡之罪,轮未竟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