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人:“二十九分。”
除了范筱筱这样不顾公序良俗的奇葩,一般预选赛默认的最低分就是七分,四个人,二十九分,这就意味着四个人里至少有三个给了江晓媛一个最低分。
方才嘘的群众愕然地发现自己嘘早了。
江晓媛吊在半空的心“咔吧”一下摔了下去,砸得心肝肺一起震颤起来——就像她没料到自己的大众评分这么高,她也没料到自己的评委分数会这么低。
这两边的人针对她的分数坐起了跷跷板,玩了个“此起彼伏”,给这场名不见经传的预选赛加入了无穷的可看xìng和悬案xìng。
评审不像范筱筱那么彪悍,出现了这种情况,还是要派个代表出面表态一下的。
代表就是祁连私下去见过的投资人的老婆,她正襟危坐在评委席后面,显得十分疲惫,说话的时候双手也依然上下起伏,依稀是正在织毛衣的动作。
“评审团给出这个分数,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编织物专业户说,“十二号选手非常有才华,种种表现都出人意料,时常给我们带来惊喜,但是评审团经过讨论,还是认为她第二轮的作品存在了严重跑题现象。”
主持人吸取了之前的教训,这一次,她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话筒,不给江晓媛跟评委对喷的机会。
然而江晓媛没机会开口,不代表别人也一样。突然,那位一直没吭声、默默给江晓媛打满分的嘉宾出了声:“对不起,我有不同意见。”
三个嘉宾里,范筱筱最有存在感,她往那里一坐就是一坨巨大的存在感,还有一位嘉宾说话最多,此人除了发表各种毫无建树的中庸点评外,就是捧范女士的臭脚。
唯有这一位女嘉宾,短发,貌不惊人,一身粗呢大衣,是个普通的中年fù女形象,走出去完全看不出是个时尚行业从业人员。
她一声不响地坐在角落里,几乎不怎么开口点评,就只是默默打分,尽管主持人介绍过,别人却还是都忘了她是谁。
短发嘉宾无视了范筱筱那张雪白雪白的脸,将目光转向评审团:“我想问一下各位评委老师,你们心目中的‘北方有佳人’这个造型,应该是个什么思路?或者说,在你们心里,选手做出来的‘正确造型’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一个做人妖打扮的大男人吗?”
编织物专业户忙讪讪地笑了一下:“那个倒不是……”
嘉宾执拗地问:“那是什么呢?”
另一位评委连忙接过了话筒,试图打圆场:“是这样的,我们认为,造型设计是一种非常主观的、以表达为主的艺术,针对同一个题目,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同的解读,所以没必要……”
短发嘉宾说:“就是说你们自己也没想法,那请问你们是怎么用自己都没有答案的‘答案’,去判断别人跑题没跑题吗?”
江晓媛和这位嘉宾素不相识,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仗义执言。
接着,为她仗义执言的短发嘉宾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铁面无双地说:“我看得出来你在服饰方面是短板,但是瑕不掩瑜,而且在这一轮成功地把这个短板遮盖过去了,所以我给你高分,我知道绝对的公平是不存在的,但是一个对社会公开的比赛,劳民伤财地请来这么多人,搞三轮比赛和三位一体打分的模式,如果连起码的公平都保证不了,那我想不出自己被邀请来坐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说完,嘉宾把话筒一扣,抓起椅背上的大衣站起来罩在自己身上:“既然比赛都已经这样了,后面也不需要我再打分了,我任务完成了,你们慢慢玩。”
说完,她旁若无人地抓起自己的手包,一路睥睨凡尘地从后门走了。
主持人:“……”
嘉宾评委与台上咸鱼干一样排一排的选手:“……”
观众们“嗷”一嗓子被点燃了一样沸腾了起来,戏唱了一半,嘉宾走了,太离奇!
媒体的灯光掀起了新一轮的闪电狂潮,场面俨然已经控制不住了,台上主持人yù哭无泪地想:“干不下去了,涨工资!”
第二轮比赛后比赛被迫中止,前台后台混乱成一团,江晓媛那非神非魔、一副高大上模样的模特对着镜子拗了一会造型,回头问江晓媛:“哎,妹子,这玩意回去拿什么洗?”
江晓媛:“……”
她无奈地耸耸肩,不知道这位模特能不能拿到他的三百块钱,组委会可能已经将她当成一颗老鼠屎了,自从她参加预选赛的那天起,整个区域预选赛就没消停过。
二十分钟之后,组委会紧急开了个会,同意部分参考已经离开的嘉宾的意见,把江晓媛的“二十九分”上调到了“三十三分”,比较中庸。她毕竟太过剑走偏锋,不能和其他人的精心准备比。
前两轮积分比较高的四位选手晋级,后面四个基本要被淘汰,只有一个复活的机会,要靠大众评审。
这一次,幸运女神抛弃了江晓媛,她的两轮得分都不高,屈居第六,只好在别人做晋级感言的时候被请下场。
后台只有零星的几个工作人员,有人在她面前放了一杯水,就不管了,最角落里有一扇小窗子,阳光已经开始黯淡了,她心情大起大落一番,坐下来才发现,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薄薄的衬衫。
然而结果依然不尽如人意。
如果她最终不能进入总决赛,那么他们工作室在陌生城市里的发展将会举步维艰,洛阳纸贵的地方,靠铺广告就能赢得一席之地了吗?
祁连这个投资人有多少资源能让他们铺天盖地地做广告呢?
有那么一瞬间,江晓媛挫败地想,如果没有范筱筱,蒋老师能亲自上场就好了。
她觉得自己像是个半身不遂的人,总是没有办法沿着正确的路线直线行走,稍微顺风一点,就会张狂得不行,感觉四海之内、*之间,全能随意来去,稍微遇到一点挫折,又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是个天生没有天分的人。
这些事她只能事后反省的时候才看得出,在某一具体情境下,是无论如何也把握不好心理状态的。
“也许我有点能力,”江晓媛想,“就是能力不够。”
这时,会务工作人员进来了。
会务说:“四位选手请注意一下,马上要开始最后一轮比赛,对你们来说,最后一轮不是淘汰赛,是复活赛,只剩一个名额通往总决赛,题目大家已经知道了,模特请使用诸位第一轮带来的模特……”
江晓媛:“不好意思问下,题目是什么?我不知道。”
会务嘴角抽了抽,看起来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所有的选手都回过头来,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江晓媛……说不清是善意还是恶意,反正江晓媛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像个走错了教室的小学生。
她面色平淡坦然,脊背不由自主地直起来,平平静静地说:“请问题目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