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潜一抬头,远远地看见李筠站在山庄的假山上,正面带忧色地望向这边,哪能不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
程潜顿了顿,弯起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水坑的脑门,不慌不忙地低声道:“别哭,我不会让他出什么事的,你放心。”
水坑睁大了眼睛,透过一片泪眼朦胧看着他。
程潜让开门,对她说道:“进去看吧,我正好有事去找唐轸。”
眼看他转身要走,水坑满脑袋的不开窍突然有如神助地冒出一句话,她脱口道:“小师兄,你千万别乱来,保重自己就是保重掌门师兄了!”
这超水平发挥的一句话将程潜钉在了原地,他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良久,方才低低地应了一声,没有回头。
哪里有七情六yù,哪里就有水深火热。
活着的滋味不外乎如是。
那一边,唐轸仔细听完他的话,好像整个人都震惊了:“什么?不……你弄错了吧?他一个已经跨入剑神域的剑修,居然没有自己的剑?”
一把剑,剑身上无论有多少道不得了的符咒,锻造过程中无论熔入了多少不得了的法宝,内里无论封了什么大能大妖的魂魄,归根到底,都只是凡铁死物,能杀人也能剁菜。
只有刃下万千亡魂之血赋予其凶戾,执剑人的功法与剑法赋予其剑灵,因人的元神而生出剑之神韵,人与剑相互反复磨合锻造,才算能成就一把真正的与主人心意相通的剑。
其他道的修士也就算了,但对于一个剑修而言,他的剑太重要了。剑的属xìng通常决定了他本人的功法类别、五行属xìng等等,一般剑修凝神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那把命中注定之剑。
没有剑的剑修无异于没有爪子的猛兽——那么严争鸣是靠什么走到剑神域的?
唐轸半晌没回过神来:“他手里的那把是什么?”
“普通的佩剑。”程潜说道,“他小时候攒过一屋子,都挂在墙上当壁画,用断一把就换一把,可能刃都是自己临时开的。”
严争鸣刚刚凝神那会,拖家带口的完全没有条件离开青龙岛,及至后来他带着李筠和水坑浪迹天涯,又要练剑、又要养家、要照顾师弟师妹,还要一直跟掌门印斗争,可想有多么分身乏术,身边又没有个靠谱的长辈照顾提醒,此事便一直搁置了。
“我昨天一宿想了无数种办法,”程潜说道,“对剑修来说,剑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外力,也是唯一能沟通他内府的媒介,恰好我师兄没有剑——唐兄,如果我能找到那把剑,他有没有希望直接入鞘?”
唐轸迟疑迟疑了一下,答道:“这我真是没有想到……你师兄他可谓是前无古人了,这种情况下,若真能找到合适的剑,虽说不一定让他更进一步,却没准可以压制住他bào dòng的内府,只要人醒过来能自己调息,伤和心魔都可以慢慢养。”
程潜手心突然浸出一层汗,黏在霜刃剑柄上,转眼冻成了一层细碎的冰,他难掩急迫地问道:“这把剑应该到什么地方去找,此事我全无头绪,只好来请教唐兄。如果真能……真能……”
他险些说不下去,良久,才声音发涩地说道:“请唐兄帮我这一次,程潜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不不不,”唐轸连忙摆摆手,说道,“不过一些常识,你随便问一个活得够长的人,他们都能告诉你,你别激动——此事一般而言并不是全无头绪的,否则剑修们不用干别的,只每天找剑就够了。通常剑修不是平白无故入道的,入道时周围一定有某种剑气接引,据我所知,大部分剑修的剑就是他入道时手上持有的那一把,当然也有例外……”
程潜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就是那个例外,我派弟子入门学剑的时候,用的都是木头削的无刃剑。”
唐轸问道:“那么他入道之处是在……”
程潜的眼角微微跳了跳,说道:“扶摇山,回不去的。”
唐轸:“谁引他入道的?”
程潜的神色愈加凝重:“我师父。”
唐轸也知道木椿zhēn rén早就魂飞魄散了。
程潜:“唐兄……”
“剑修入道时,接引他的无外乎以上三种——手中利器、天地灵物或是大能剑气,”唐轸摇了摇头,说道,“恕我才疏学浅,没听说过有第四种情况,他以木剑入道,显然不是第一种,那么他的剑应该是依托于扶摇山上的某种灵物……或是令师本人。”
话说到了这种地步,连唐轸都忍不住面露失望神色,刚刚提起的机缘与希望转眼又变成了不可实现的事,冥冥中好像是严争鸣命该如此。
唐轸顿了顿,摇头道:“你……唉,你还是节哀吧。”
程潜愣愣地在原地站了一会,随后提起霜刃,转身便往外走去,唐轸连忙追出来道:“你干什么去?”
“去忘忧谷,那是我师父魂飞魄散之地。”程潜头也不回地说道,“再不行我就去找温雅,去白虎山庄,青龙岛旧址……哪怕是玄武堂,所有可能有我师父遗迹的地方,我都要挨个寻访。”
唐轸道:“你这和没头苍蝇乱撞有什么区别,且不说你师父有没有东西留下来,就算有,要是他的剑和你师父没关系,只在扶摇山上呢?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走了狗屎运,真的能找到,以他现在的光景,身体恐怕根本撑不过百天,你怎么来得及?”
程潜蓦地转过身来,有那么一瞬间,唐轸呼吸一滞,心里竟然升起某种隐约的畏惧,他甚至觉得程潜本人就是一把剑,与那霜刃如出一辙。
程潜背着光,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知道,可是……谁让我不见棺材不落泪呢?”
程潜言出必行,从客房出来便径直去见了李筠,撂下一句:“出去办事,百日之内一定回来。”
然后也不等李筠有什么反应,转瞬间人就不见了踪影。
李筠:“……”
直到此时,他才第一次体会到大师兄当年在青龙岛上吵着要撂挑子回家的心情。
就在这时,水坑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二师兄!”
李筠没好气地道:“你又怎么了?”
“大师兄,他这里……”水坑在伸手在自己的眉心比划了一下——严争鸣的眉心有一条狭长的暗红印,是他正被心魔所困的痕迹,水坑语无lún次地伸出两根手指一捏道,“突然短了一截!”
说短就短,当心魔印是根没熟的面条么?
这丫头简直异想天开。
李筠翻了个白眼,正要训斥,却听水坑道:“我当时以为自己看错了,就说‘呀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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